92 根本就沒有火炮

　　夜里子時起，安靜的汴京城里便陸陸續(xù)續(xù)有鞭炮聲從各個角落響起。

　　雖然因為打仗，除夕夜沒有明目張膽地放煙花，但是拜太歲燒鞭炮是過年必不可少的，小老百姓們再避諱也不會漏掉這一步。

　　當然，也有可能是戰(zhàn)事不緊張，很多人家并不因此擔心。

　　天亮之后，在皇宮議事殿繼續(xù)商討糧草行軍事宜的官員們總算回到家中，西北失守的消息便在大年初一隨同鞭炮燃燒后的紅紙屑一起，散落到汴京的家家戶戶。

　　準確地說，只是甘州失守，但流言在傳遞中會自動夸大，慢慢傳成西北失守，到得初一這天不知不覺中過完，有些地方已經(jīng)傳成北昭人快打到京城了。

　　初二夜里鞭炮聲少了許多，很多人家都歇了走訪親戚的心思。不懂事的孩子們最難過，又少一個拜年領紅包的機會。

　　但黃大人一家還是來木云云家拜年了。

　　木景和娟娘在汴京沒有熟人，這個年正過得沒有意思，對黃中承夫婦表現(xiàn)出了最大的熱情。

　　而木云云和木子越則在院子里聽黃謙碎碎念。

　　“我們本來想初三再來的，結果今日去我外公家，他家居然閉起門來說今年不迎客，哼，其實就是看我爹仕途沉浮，怕他在這緊要關頭又被皇上貶官，不愿再維持姻親關系，我娘說她就當沒有這個外家，我也不認這個外公！”

　　黃夫人的爹慣會趨炎附勢，過去傍著武安侯，后來想抱太子大腿抱不上，轉而只能天天喊幾遍皇上萬歲來表忠心。黃中承被皇帝厭棄被貶時，他就差把和女兒的關系也撇得干干凈凈的。

　　真真是把“有難不能同當”的本事發(fā)揮到極致。

　　“黃大人在鎮(zhèn)國公一事上有大功，整個廣南路的關系網(wǎng)都是他肅清的，仕途上只會升不會降，你外公眼神不好使，竟不知道在此時修復關系?！蹦驹圃泣c評著，多得黃謙這小八卦，她暫時從焦慮中走出。

　　“就是，還是狗頭你有眼光！”半年不見，黃謙盯著木云云的臉猛看。

　　汴京的水養(yǎng)人，狗頭變白了，五官都長開不少。

　　木云云只聽得一愣，“狗頭”這個稱呼……好親切。

　　“你與阿水他們可還有聯(lián)系？”黃大人與木伯伯熟，應該有關心到阿水他們才對。

　　“他們在打仗，我哪里聯(lián)系得上？不過上京的路上聽說打仗，我爹有去信問過一回，木伯伯說阿水他們表現(xiàn)很好，阿水御敵有功，還被升為百夫長?！?p>　　御敵有功，應該是北昭剛發(fā)動戰(zhàn)爭那會兒。升職了，就意味著肩上責任變重，打仗時要帶頭沖在前邊，木云云一點不覺得這是個好消息。

　　“黑鐵軍損失過半，我爹也很擔心。都在等消息，相信阿水他們會沒事的……”黃謙說著說著聲音也低了下去。

　　昔日的小伙伴，生死未卜。

　　“嗯，會沒事的，再等等看吧，很快就有消息?！蹦驹圃瞥跻灰踩ミ^五皇子府找侍衛(wèi)問過，他們說一有眉目會立馬通知她。

　　在木老三和娟娘的堅持下，黃大人一家吃完午飯才離開。黃中承在京中有別的故交，還要繼續(xù)走訪下一家。

　　木家在他們走后也沒有安靜多久，下一批登門拜年的人在晚飯前到了。

　　木云云也沒想到，是夏老師和秦老師，還有提著兩個大食盒的尉遲歆娜。

　　“快請進！快請進！”

　　聽說是老師上門，老父親和老母親緊張得不知道該說什么。

　　夏老師換上一身翠色的行裝，比往日更多一點煙火氣，“突然來訪，希望沒有給你們添麻煩?！?p>　　“不麻煩不麻煩，家里過年，越多人來越好！”娟娘說著便拉上一大小兩個男人去廚房忙活，“你們先坐著，我再去加個菜?！?p>　　尉遲歆娜獻寶一樣晃著手里的食盒，“伯母，我們給您加菜來了?！睆膶④姼^來，一時沒想到別的上門禮，實在的小姑娘把家里大廚房剛做好的雞鴨魚肉端來了。

　　“哎喲，人到就行，怎么還帶東西?！本昴锎认榈乜粗f是女兒師姐的小姑娘，還是順手接過食盒。

　　來都來了，總不能讓人拿回去不是？正好中午招待黃大人把雞吃了，有這現(xiàn)成的，不用她再想別的菜式。

　　木云云看著兩位老師像是有話說的樣子，便把人迎進自己房里。

　　四個人都坐下來，夏老師才又說道：“幾個小子都上戰(zhàn)場了，你們心里沒定下來過吧？”

　　皇帝忽然搞起批發(fā)，把老三、老四、老五一起丟上戰(zhàn)場，最終還是從永興路與河東路各調了五萬人過去西慶。

　　尉遲歆娜眼底有一片明顯的淤青，說起來還是愧疚，“三皇子是因為我爹才請命的，誰知道皇上沒讓我爹去，反倒讓他去了?！?p>　　“這是皇上的意思，跟你爹沒有關系?！鼻赜晟焓州p拍著她的手背。

　　“皇子們外出鍛煉是好事?！毕睦蠋煹ǖ胤治鲋骸芭R恩身手最好，臨熙小子有勇有謀，臨宇雖膽小但也算多個人，他們親自上陣能最大程度地穩(wěn)定君心，若是援軍到齊，便有一半的勝算?！?p>　　援軍到齊也才一半的勝算。

　　木云云和尉遲歆娜完全沒有被安慰到。

　　“戰(zhàn)場瞬息萬變，當雙方人馬旗鼓相當，靠的就是將軍調兵遣將的能力。臨熙小子雖腦子好使，但到底是第一次上戰(zhàn)場，我也料不準好壞?！毕睦蠋熇^續(xù)就事論事。

　　木云云不禁苦笑，“老師，你不是來安慰我們的吧？”

　　夏老師很實在地搖搖頭，“有一些事情，我不希望留到日后再讓你們誤會，特意今日來說清楚的。”

　　頓了片刻，她才重新組織語言，“二十五年前，太原府一戰(zhàn)，北山敗退求和，大昭從此分南北昭。那一戰(zhàn)我們之所以大獲全勝，確實是得益于一樣殺傷力極大的武器。

　　那是我逃難時落進山野洞中發(fā)現(xiàn)的，其上有文字介紹，就是后來北山一直找尋的火炮。但其中彈藥在大戰(zhàn)時早已用完，這么多年我的人試圖研究出與炮臺威力相符的彈藥，每每試驗都讓人失望。

　　也就是說，不是我不想讓火炮重現(xiàn)人間，而是它的威力根本無法重現(xiàn)。即便遇到再嚴峻的軍情，都不能寄希望于它?！?p>　　云丫頭其實說得沒有錯，她不是來送安慰的。相反的，她在用最殘酷的事實把她們打擊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