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子今天要回來啦！”

　　這是鷹崗村今天最大的新聞。

　　林樹聽到這個消息后激動的不想去上學(xué)了，在耗子離開鷹崗村的這三年里，林樹過的實在無趣，每天只是念書鋤地，全然沒有小時候和耗子一起斗蛐蛐，講水滸好漢故事的樂趣。

　　可鷹崗村除了林樹外，沒有一個人高興的起來，反而人人自危。

　　爺們兒們把家里的牛羊都拴到了圈里，老娘們兒們告誡年輕的女子天黑不要出門，小孩子們也早早的被哄睡覺了，一整個像是猛獸要出沒似的。

　　“那個討債鬼回來干甚？剛過兩天安生日子，還讓不讓人活了?！?p>　　林老大歪坐在爐子旁抽著煙苦罵到，地下橫七豎八了十幾根煙頭和厚厚的煙灰。林老大是林樹的老爹，耗子的親大哥。

　　“咋說話哩，那是自家的弟兄，你咋和外人一樣?！闭f話的是林樹的娘梁嫻，她是個賢良寬厚的女人，正坐在床頭給林樹補(bǔ)一件窟窿比布料都多的褲子。

　　林樹已經(jīng)是個十六七歲的漢子了，天天穿的破破爛爛的，當(dāng)娘的心里也不是滋味，可家里的條件實在不允許呀。

　　“呸！誰是他兄弟，我就沒這種差點把咱爹媽氣死的兄弟，因為他，咱們?nèi)以诖謇锒继Р黄痤^來，就得受排擠、受窮?！绷掷洗笥貌蝗葜靡傻恼Z氣吼到

　　“俺覺得耗子叔挺好的，爹你別...”

　　林樹話還沒說完，他爹的一口舊茶缸就砸了過來。

　　“你個小孬貨不學(xué)好，天天跟他瞎混，我看你就是下一個耗子，滾出去割豬草去?！彼炖锪R著鼻子里噴著煙，像是氣的著火了一樣。

　　林樹被轟了出來，在門口提了簍子和鐮刀準(zhǔn)備去后山磨洋工，剛出大門就迎面撞上了村里管事兒的陶旺帶著幾個人氣勢洶洶的走了進(jìn)來。

　　“你爺可在家？”陶旺沒好氣的問道

　　林樹看著這幫人兇神惡煞，沒敢說話，陶旺一把推開林樹便進(jìn)了院子，沖著正房大喊道：

　　“林老憨，林老憨~”

　　“來啦旺子，找俺爹啥事兒呀？”林樹他爹走了出來。

　　“是林老大呀，你也知道現(xiàn)在村兒里我管事兒，聽說你家耗子要回來了，我找你爹安排一下，免得鄉(xiāng)親們意見太大?！?p>　　“唉~，俺爹也為這事兒急病了，在里屋躺著哩，你跟俺說行不？”

　　“找你？找你能管事兒么？既然老憨兒叔病了，俺們正好進(jìn)去看看他?！碧胀琢肆掷洗笠谎蹘酥睕_往林老憨的屋走去。

　　林老大哪里肯讓，伸手去攔，被陶旺的小弟黃發(fā)財一把推到了偏房的墻上，又重重的一屁股坐到了墻邊的豬食鍋里。

　　屋里，林老憨躺在床上喘著粗氣，旁邊林大娘被一行人嚇得縮在墻角。

　　“老憨叔，身體咋樣兒，沒事兒吧！”陶旺一邊打量著這個家徒四壁的屋子，一邊隨意的問到。

　　林老憨撐著脖子想要坐起來，“唉呀~咳嗽的厲害，腰疼的坐不起來，這兩天...”

　　“沒事兒就好?！碧胀睦锟下犓麊拢植皇钦娴年P(guān)心，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下說道：

　　“聽說你家耗子來信兒了，今天要回來是吧，鄉(xiāng)親們意見都大著哩，都跑到我屋里說這個事兒，讓我把他趕走哩?！?p>　　林老憨不敢多嘴，這件事兒上他是沒有底氣的，老實了一輩子最后生了個不孝子為害鄉(xiāng)里，別人怎么說他就怎么聽著唄。

　　見老憨沒說話，陶旺繼續(xù)說到：“但是我不能把他趕走，這犯法的事兒咱不干，只能勞煩您這個老爹大義滅親了，你呢，要么把他拴家里，要么讓他走?！?p>　　林大娘聽完已經(jīng)是淚人兒，在墻角哼哼唧唧起來。

　　“事兒就是這么個事兒，大家相安無事便好，那俺就替鄉(xiāng)親們謝謝大爺大娘了哈?！闭f完陶旺帶著人走了。

　　......

　　這耗子到底是個什么人？為啥這么遭人恨呀？

　　他是林樹的五叔，林老憨的小兒子，這老憨一共生了五個孩子，全是兒子，一輩子從未離開過鷹崗村的他沒什么文化，給兒子們起名就像數(shù)白菜一樣。

　　林老大，林老二，林三兒，林四兒，林五兒。

　　林樹算是老林家最有文采的名字了，那是林老憨在院子里琢磨了幾天都沒個頭緒，一不小心撞到了樹上后恍然大悟：“就叫林樹吧，結(jié)實?！?p>　　這耗子就是最小的林五兒，村里人都羨慕老憨厲害，會生兒子人丁興旺，老憨也不經(jīng)捧，逢人就說：“鷹崗村幾十年都沒有哪個爺們兒，能像咱這么有準(zhǔn)頭兒。”

　　待這林五兒長到十來歲的時候，一切都變了，這小子皮的很，偷雞摸狗的事兒三五不斷，還經(jīng)常打架，村里同齡孩子哪個沒挨過他的打，老憨只能帶著五兒挨家挨戶去賠禮道歉。

　　本想著是家里哥哥們給寵壞了，多加管教長大了就會好，誰知道這五兒長到十七八歲的時候更加放肆了，餓了就從別人家地里刨食兒，一到晚上就爬墻上樹偷看人家小媳婦兒洗澡，還牽了鄰家的羊偷偷去集上賣，換了錢竟然去鎮(zhèn)上找小姐玩兒，名聲徹底毀了。

　　鷹崗村里的人都怕他，給他起了個“耗子”的諢名，說他像耗子一樣惹人厭，大名兒也就變成“林耗”了。

　　從此以后，村里的人丟了東西不用查，肯定是耗子干的，他就是個小偷；哪家姑娘在夜色里被摸了不用查，肯定是耗子干的，他就是個流氓；再到后來連天不下雨都怪到耗子頭上了。

　　“那耗子真作孽，老天都不給鷹崗村下雨啦?！?p>　　這些事兒，有多少是林五兒干的，有多少是別人干了賴在林五兒身上的，無從得知，只要有林五兒擔(dān)著就行了。

　　漸漸的，這種臭名從林五兒身上擴(kuò)大到了整個林家，全家都受到了排擠，分的地是村里面最荒的，五個兒子哪里吃得飽，除了林老大早年娶上了媳婦，其他幾個哥哥都成了遠(yuǎn)近聞名的光棍兒。

　　五年前，村里的大戶黃發(fā)財家里丟了四千塊，堪稱是全村最大的經(jīng)濟(jì)損失了，不用懷疑，這個盜賊的帽子絕對是要戴在林五兒頭上的。

　　黃發(fā)財帶人來向林老憨討要那四千塊，林老憨哪里拿得出，氣的一巴掌打在林五兒臉上，打的林五兒昏天轉(zhuǎn)地，踉蹌了三四步趴在了地上。

　　“你個討債鬼，天天給老子惹是生非，你這是要全家的命呀！”

　　“不是我干的?！?p>　　林五兒不顧鼻子里的血在流淌，站起身來倔強(qiáng)的反駁道，這次他不想再忍受這不白之冤了。

　　黃發(fā)財上前來沖著林五兒肚子上就是一腳，“不是你個小雜種還有誰，快把錢拿出來，不然送你去警察局?！?p>　　林五兒被踹出了六七米，爬起來沖所有人喊道：“不是我干的?！?p>　　哪里會有人信，也不需要什么證據(jù)，關(guān)鍵你是耗子，那惡心事兒就得是你干的。

　　林老憨往地上一癱，對黃發(fā)財說到：“要錢是沒有，要命你就來吧?！?p>　　就這樣，林五兒被黃發(fā)財一行人綁了起來，在全村人的敲鑼打鼓下扭送了警察局，村里人不講究證據(jù)，可警察是講證據(jù)的，盤問了半天沒發(fā)現(xiàn)什么有用的證據(jù)，就把林五兒放了。

　　但林五兒從此沒有再回鷹崗村，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好像從這世界上消失了一樣。

　　只有林樹孤單的時候會偶爾想起來，有個會斗蛐蛐的林五叔，他講的水滸故事很有意思，特別是時遷兒。

　　......

　　“耗子到村口了，還帶了個娘們兒，那娘們兒穿的俺都不好意思看?！?p>　　村里的八卦王劉石頭像陣前的探馬一樣，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對村民們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