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兵主就在營地里轉悠。
“師父,大清早的,轉什么呢?”
兵主沒有回答,他昨天晚上看到營地的另一個地方有一股氣運與趙無命息息相關,今天就想找找看是什么人。
轉了一圈,也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只好朝大帳走去。
趙無命換了衣服后感到頭疼,想起昨晚跟兵主爭鋒相對,不由的感慨:你惹那老頭干嘛,把他當個菩薩供著,趕緊送走不好嗎?
他看了這個世界許多古籍,知道祈天臺的超然地位。這個老頭打不得殺不得,你罵他,他用筆記下。恭喜,青史之中,你就留下惡名了。
這種歷史中的名聲趙無命是不在意,可兵主確實不能動。哪怕是雍帝,有時候恨的直咬牙,也還不是只能忍著?
說曹操,曹操打的就到。
兵主帶著小八和秦祀就來了。
趙無命赤牙咧嘴的笑著,恭敬的說:“兵主,您吃早飯了嗎?”
兵主哪有心情跟趙無命扯別的,直接進入正題:“昨夜爵爺說的儒以文亂法,老頭子正要請教?!?p> 這個老頑固!
趙無命倒吸了一口涼氣,看著玉明詩。玉明詩眼觀鼻,鼻關心,意思是你自己惹得禍自己想辦法。
“兵主,昨晚不過是小子胡言亂語,當不得真的?!?p> 兵主驚訝的看著趙無命,昨晚這位爵爺還言語逼人,甚至殺氣盈溢,到了早上就像換了個人了。
不過換了身衣服,難道就真的換了個人?
換衣服?
兵主看著趙無命。趙無命今天換了一件白色的錦帛短裝,即沒有文人雅士的樣子,也不像武夫,更沒有爵服那樣復雜雍容。
不倫不類!
不過趙無命氣質也完全變了。
如果說晚上的趙無命像一把鋒芒畢露的刀,那白天的趙無命看起來就像飄忽不定的云,似乎隨風逐氣,隨遇而安。
兵主再次望氣,汗滴從腦門一股腦的流了下來。畢竟接二連三的望氣,就連他這樣的乾坤境高手也有極大的負擔。
趙無命嚇了一跳,兵主這老頭子好端端的,突然就滿頭大汗,這是什么狀況?
如今是深秋,西北的早上很冷。
這老頭子不會是有什么病吧?
小八看到兵主的情況,急忙說道:“師父,你不要命了?能不能少讓我操心,我還想多活幾年呢?!?p> 兵主氣喘噓噓的說道:“果然如此?!?p> 趙無命白天的氣運又跟玉明詩糾纏在了一起。
失魂癥兵主也不是沒見過,但是他第一次見到白天晚上氣運截然不同的人。如果不是他很肯定趙無命只有一個,都可能要懷疑是不是趙無命是不是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弟弟了。
趙無命看著兵主一副拼了命的樣子,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但也知道不是好事。
“兵主,您看這軍營中機密不少,不適合外人走動,要不先送您去折鋒城,等我們大軍凱旋再正式接待?”
趙無命也是無奈,干脆就要逐客了。
兵主落座說道:“打擾侯爺了,不過昨晚的話還請爵爺賜教。”
你怎么這么軸呢?
趙無命無奈的想。
看來惡客難驅,面對兵主這樣執(zhí)著的人,趙無命也只好打起精神應對起來。
“那兵主覺得我說的不對?”
“俠以武亂禁,或許不少,不過也有更多修行人行俠義之舉,救人民,懲豪強,替天行道。如何就是亂禁?”
趙無命不屑的說道:“他們憑什么懲豪強?大雍自有律法,是非公道自有官府裁定。這些修行人仗著自己修為,私設公堂,將律法視為烏有,如何不是亂禁?”
趙無命擺明了,這些修行人根本沒有執(zhí)法權。這是對權利的挑釁,也是禍亂一國法制的根本。
“這些修行人不學律法,裁決取自個人喜好,量刑沒有輕重,這樣的行為難道是對的嗎?”
“天無道,人有道,是律法規(guī)定了人的底線,若是律法不存,這天下又該是什么樣子?我說他們是亂禁,還說輕了呢?!?p> 兵主被趙無命一番話懟的無話可說,只能嘆息。
他作為千年祈天臺的兵主,如何不知道人性之惡,人一但有了高明的修為,又有誰愿意遵守朝廷律令的約束呢。
“我祈天臺,修九守,觀天象,推演歷法,輔助君王,千年來冠絕天下文人,如何以文亂法?”
祈天臺是有驕傲的資本的。
歷朝歷代的天文歷法都是他們推演的,歷法關乎到農民的耕種收成,這是農耕社會比更換皇帝都還要重要的事。
?。ü胖腥A的歷法之所以叫農歷,是因為它本身就是為了農業(yè)活動而產生的,所以到了現(xiàn)代,農歷慢慢的不再適合工業(yè)社會,但是在古代,它領先整個世界。)
這是無法抹去的功勞,也確實天大的功勞。
而且祈天臺編修九守卷,也就是這個世界的歷史文獻,不畏權貴,也確實值得敬佩。
“亂法的從來不是歷法與文獻,而是人。兵主,是人就有喜怒哀樂,就有偏好,就會根據自身的偏好。文人掌握筆刀,握有政權,所行所想,難道就不是為自身考慮嗎?”
“學文的儒生也好,修行的武者也罷,都應該置于律法之下,不然國家必然大亂!”
這句話本來就是韓非子的論點,所提倡的當然也是法家思想。趙無命作為一個后世穿越者,當然提倡法制多于人制。
“趙爵爺原來是法家弟子?!?p> 這個世界也是有法家的,只是沒有韓非子這樣的大成之人,也沒有《說難》《孤憤》這樣的巨作。不過結局卻差不多,在農耕為主的歷史中,更加封閉保守的儒家顯然更符合統(tǒng)治者的利益。
“不過趙爵爺,人既然都有私心,制定法律的人又豈能沒有呢?比如讓爵爺制定法律,那么對于自身這樣的勛貴,當然也會更加寬容。這對天下人何其不公?”
趙無命只是淡淡的說道:“從來就不存在絕對的公平,我們都是在選擇更合適的而已。兵主,世界上沒有理想國,不管是現(xiàn)在還是千年后,我們都只能選擇更好,而絕對不存在最好?!?p> 就像趙無命討厭那些豪強蛀蟲,可是他也出身永西豪強,現(xiàn)在更是廣安郡最大的豪強征西侯的相公。就算趙無命想用平民子弟,可平民子弟中又有幾個是人才呢?
他們從小沒有機會接觸文字,沒有錢練武強身,沒有資源修行,怎么可能比豪強子弟更出色?
即使有,那也只是極個別而已,整體上,人才都在豪強子弟中產生。
趙無命要用人,就必須選擇他們!
這是妥協(xié),也是選擇,沒有最好,只能選擇最合適的。
趙無命的話兵主無法反駁,話如果到了哲學層面,再爭論就沒有意義。
就說世界上是不是存在絕對公平這一點,兩個相反的人爭論一生也未必有結果。
不管兵主是否認同趙無命的觀點,但他已經懂了趙無命的立場了。
以法代儒,果然,如果趙無命掌權,天下必然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