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當然得滿意。
首先是茶杯為青瓷,釉色青翠瑩潤,光是看著就美感十足。
這青瓷茶杯本就是大憨家祖?zhèn)飨聛淼模瑐髁硕嗌俅鷽]人知道,但大憨卻是說過,十五年前曾經(jīng)有上門收古舊家具的古董商、在看過他家這經(jīng)歷過不知多少歲月保留下來的這個青瓷茶杯后,當場就開出了五萬的收購價。
那個時候的五萬塊,到現(xiàn)在最少也得值個二十萬吧!
不過,就算是大憨家最困難的時候,李大叔也沒想過將這個祖上傳下來的物件給賣了,哪怕是知道他如果不動手術(shù)就會癱瘓,李大叔也阻止了王嬸想將這個青瓷茶杯賣了給他治病的想法。
江南人很會做生意,精明之名聞名全國,但其實他們骨子里更傳統(tǒng),會特別固執(zhí)保留著對先祖的紀念,那在他們看來,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而不僅僅只是將一些個老物件當成傳家寶做升值之用。
至少,做為青瓷茶杯唯一的繼承人----大憨,從他父母那里傳承下來的思想就是,除非是要家破人亡,這件先祖?zhèn)飨聛淼睦衔锛筒荒苜u。
平時,這個青瓷茶杯是被紅布包裹著放在大衣柜里。
這次能拿出來由傳家寶重新變回茶杯,顯然是因為古早神醫(yī)的到來,素來精明的王嬸為了自己的丈夫,那妥妥是下了血本的。
當然了,能讓古早神醫(yī)如此展顏的,自然不僅僅只是一個比他歲數(shù)小多了的盛茶的器具。
東漢年間初成的青瓷雖然無法與后世的“唐宋元明清”越來越發(fā)達的制瓷業(yè)相比擬,但人家古早神醫(yī)可是見過大世面的神醫(yī)圣手,金、銀、玉所制的器具不知見過多少。
現(xiàn)代人看得眼睛發(fā)綠的什么‘古董’在他看來,或許也就是個不錯的物件。
讓他真正展顏的,卻是杯中所盛的茶。
‘茶’之一詞,在中國歷史上最早的記錄應(yīng)該是在《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中,那自然意味著別說東漢了,往上再數(shù)幾千年,華夏民族就有喝茶的習慣了。
不過,在魏晉之前,‘茶’更多的只是做為一種藥,直到‘茶圣’陸羽橫空出世,茶之一道才算是徹底發(fā)揚光大,有了現(xiàn)代茶道茶藝的雛形,可那已經(jīng)是中唐時期了。
而在此之前,飲茶之風無比盛行的唐人喝的茶基本都是茶餅,掰散成茶粉在往里面添加鹽巴。
是的,你沒看錯,別看唐朝文人們喝茶之前煮茶的時候正兒八經(jīng)焚香沐浴,烹水煮茶,搞得很有范兒的樣子,但那個加了鹽巴還加了什么蔥姜蒜的茶,對于現(xiàn)代人來說,真的很過分。
有一個如此過分的時代,那排在那個時代之前幾百年的東漢呢?用屁股想想都知道好不到哪兒去。
其實,唐朝打敗了突厥占領(lǐng)了廣袤的西域,全體唐朝人民牛逼的不行,連茶里都還要加上貴重的鹽巴,自然是比窮得叮當響的東漢末年要強多了。
古早神醫(yī)所處的年代,其實于茶一道上倒是最挺接近現(xiàn)代的,用的是一種名為烤茶的技藝,就是把茶葉放入陶爐中現(xiàn)烤,等烤至焦黃就沖入沸水飲用,保持著茶葉最原始的味道。
但這有個問題,除了在茶葉產(chǎn)地能這么做,其余人想喝又那來的新鮮茶葉給他?那個時代除了馬可沒有灰機高鐵,一天就能幾千里地。
所以,只能制作成茶磚。
那個模樣和味道,可就比用現(xiàn)代工藝制作而成的茶葉差得遠了。
這也是古早神醫(yī)來到這個時代喝上劉樹家的茶葉之后,最為滿意的事之一。
畢竟,他所在的那個時代,最重要的是吃,吃飽肚皮,哪像現(xiàn)代中國人,吃飽已經(jīng)不是重點,重點是滿足口腹之欲。
相比于劉樹家的茶葉,人家大憨端上來的茶,完全將之秒殺成渣。
茶湯青翠,猶如一汪碧水,細小如銀針般的茶葉立在茶水之中。
別說喝,光是看了就讓人禁不住心生愉悅。
“哎呦!大憨,你行??!這什么茶?我怎么從未見過?”黃胖子首先大驚小叫起來。
湖島鎮(zhèn)有山有水,氣候濕潤宜人,自然是不缺茶的,是江南省除了省城錢江市的西湖周邊山區(qū)之外最主要的產(chǎn)茶區(qū),產(chǎn)于此的‘千島玉葉’更是大名鼎鼎。
但這個茶光看其茶湯色澤,不光是不輸,甚至更勝幾分。那有茶綠得如此可愛,都不忍喝下去的道理?
劉樹卻是微微一笑。
他當然知道這是什么茶,這茶可不是九溪村周邊普通茶樹上產(chǎn)出的茶,而是位于九溪村十余公里外海拔達1300米的青龍尖上的老茶樹采摘下來的。
整個青龍尖走遍,能生長出這種茶葉的老茶樹,絕不會超過十棵。
但做為千里山山脈主峰之一的青龍尖可不是隨隨便便誰就能進去的,不說村里老人很肯定里面有豺狼虎豹,七八年前還有人在里面親眼見到過黑熊。
不是有五六個人作伴,很少有人敢進入青龍尖那種深山老林,更別說還要去海拔1000米左右的山頂上尋找老茶樹了,就算知道那茶葉貴的很,一斤甚至能賣出上萬的高價,也沒幾個人敢去。
也就大憨這個傻大膽敢去,中專畢業(yè)就沒再上學的大憨在家這幾年可不是在家呆著吃閑飯。
為了攢錢給父親治病,這憨貨硬是靠著‘年少膽氣足’,拿著老李大叔以前畫下的老茶樹坐標圖獨闖青龍尖。
都說傻人有傻福,大憨不光是找到了老茶樹,摘了三四斤茶葉,還連個野獸毛都沒看見,五天后,就這么又囫圇個的出來了。
就是回來之后,被自己老爹老娘下令跪著,由家姐拿著藤條好一頓抽。
但三四斤茶葉卻是賣了好幾萬塊是真的。
從這以后,大憨每年的清明前,就進山一趟,每次采的茶也不多,炒制成茶葉也就三斤半左右,那是老李大叔給他定的量。
位于深山,吸收天地之精華的老茶樹上的茶葉固然是頂級,但茶的好壞,不光在茶葉本身,炒茶的技術(shù),也是決定茶葉品質(zhì)的決定性因素之一。
也就是說,大憨冒著生命危險采回來的茶葉再好,沒有炒茶大師,一樣也是賣不出高價的。
幸好,炒茶大師,九溪村就有一位。
九溪村全村第一炒茶大師,不是別人,正是如今臥床不起的老李大叔,十五年前身體沒出問題的時候人送外號李九斤。
那是說他一年固定的,只炒最頂級的茶葉九斤,就再也不多炒了。
而大憨冒著生命危險弄回來的茶葉,正是雖不能走但勉強還能坐起的老李大叔費盡精力抄制的,三斤半已經(jīng)是他的極限,每次炒完都得在床上躺一個月。
老李大叔炒出來的茶,名為銀毫,那可曾經(jīng)是九溪村的招牌茶,就是產(chǎn)量極低,不為多少人所知。
也就是一些專業(yè)品茶的土豪級玩家,才知道這個小山村里有著湖島鎮(zhèn)乃至江南省最頂級的茶葉。
像黃胖子這樣的年輕人,大多喜歡喝雪碧可樂,那里會去關(guān)心茶葉這種屬于中老年文化范疇的產(chǎn)物?
今年采的那三斤多茶葉并沒有全部賣完,大憨本來是想給劉樹也拿點的,劉樹讓他還是先賣,等到六月還沒賣完再說,沒想到大憨卻是先拿來待客了。
若按一斤一萬來算,這三杯茶端上來,不算去山中泉眼打泉水所費的功夫,光是茶葉成本可就好幾百呢!
光大憨姐弟倆可做不了這個主,那應(yīng)該也是素來精明的王嬸決定的。
也就是古早神醫(yī)有這個面子,要不然哪怕就是劉樹來,估計今天也別想喝到在整個湖島鎮(zhèn)都是最頂級的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