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喜袖著手剛出大門口,就看見一輛紅色轎車從胡同口朝這邊駛來。
他抬起袖管兒擦了一下昏花的眼睛。他斷定那輛紅色轎車是他兒子李平凡的。
李三喜見了那倆紅色轎車就心生煩意。他想,一個大老爺們開輛紅色轎車,就像一個男人穿了件紅棉襖,男不男女不女的,他看著甚是不順眼。
他鼻腔里哼了一聲。
李三喜又把雙手袖進了袖口里,兩眼默默地注視著那輛讓他討厭的紅色轎車。
果不其然,紅色轎車在他跟前停了下來。他兒子李平凡從轎車里鉆了出來,他叫了一聲“爹“。
李三喜“嗯“了一聲,算是回了話。他袖著雙手,臉色慍怒,轉(zhuǎn)身朝院里走去。
李平凡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跟在他的身后進了北屋。爺倆落座,李平凡說道:“最近單位達標升級,工作很忙,也沒有回來看你,你老可別生氣啊?!?p> 李三喜面無表情,他從桌子上的煙盒里摸出一根香煙叼在嘴上,點著后,他不緊不慢地說道:“公家的事要緊,我這個糟老頭子有啥好看的?!?p> 李平凡明顯感覺到李三喜心中的不悅。他正想說話,這時他老婆來了電話。說是讓他趕快回去接他岳母,明天為她過七十大壽。
放下電話,李平凡笑嘻嘻地說:“爹,你可別不高興啊。以后,我會帶著你兒媳婦和你孫子?;丶襾砜茨愕??!?p> 李三喜也沒有言語,他耷拉著腦袋只顧抽煙。李平凡低頭瞧向李三喜:“爹,你身體沒事吧?”呆了一會,李三喜把煙頭拽到地上,然后用腳踩了踩,這才慢慢地把腰直了起來。他沖著李平凡說道:“我身體壯的像頭牛,五十斤的袋子你爹抗起來可以颼颼地跑,你甭?lián)奈业纳眢w,我就是問問你……”
這時候,大門口一片噪雜聲響起,接著,就是草娘日幣的罵聲徐徐傳來。
李三喜心里一驚,有人打架了。他三步并作兩步跑出了院子。
來到大門口,一群人圍著兩個婦女觀看。李三喜仔細一瞅,那個年輕的婦女是團子媳婦大菊,那個上年紀的婦女是大菊的婆婆。
他聽了一會就聽出了門道。寡居的大菊婆婆想要嫁人,大菊不讓,說她一把年紀的人了還耐不住寂寞想男人,是給兒孫的臉上抹黑哩。
不知什么時候,團子呼哧呼哧地跑了過來,把大菊和他娘雄了一頓,婆媳二人灰頭土臉地回家了。
李三喜像是心情很沉重,悻悻地折身回了院子。他進了屋,李平凡問他:“爹,誰家打仗了?”李三喜沉著臉,支支吾吾地也沒說出個鴨子雞來。
他從煙盒里摸出一根煙,坐在椅子上吧嗒吧嗒地抽了起來。李平凡跟他說話,他也不搭理他,就好像沒聽到似的。
煙頭燃盡的時候,烤到了他的手指,他嚯嚯了兩聲丟掉了煙頭。然后,李三喜站起來對李平凡說:“我問問你,我和你……”
這時候,李平凡的手機“嘟嘟嘟”響了起來。他一看是領導的電話,趕忙按了接聽鍵。
他和領導的電話足足打了十分鐘。接完電話,他說單位出了事故,就和李三喜匆匆告別回了城里。
李三喜坐在椅子上,屁股也沒抬,嘴巴也沒張,他只是默默地望著他兒子的背影消失在大門口。
天色漸漸地黑了下來。李三喜一根接一根地在那里抽悶煙,腳底下堆滿了煙把子。
突然,屋門一下子開了。他似看見已去逝十五年的老伴款款地走了進來。他有些驚恐,又有些激動。進來的那人沉沉地說道:“黑燈瞎火的咋不開燈???“
李三喜打開燈,屋里瞬間明亮起來。這一下子他看清楚了:“是他馬三嬸啊,我還以為是孩他娘顯靈了哩,還嚇了我一跳?!?p> “是我??礃幼幽闶钦嫦氪笊┳恿恕铱粗椒沧吡?,我過來坐坐?!榜R三嬸說。李三喜笑盈盈地說:“他三嬸,你快坐下哩?!?p> 馬三嬸屁股剛坐穩(wěn),她就問道:“咱倆的事平凡咋說?。俊啊鞍?!我正想問他哩,他接了一個電話,說是有急事,就慌慌張張地走人了?!袄钊矚夂吆叩卣f道。
馬三嬸說:“咱倆的事給平凡說開一年多了吧?”“可不是咋的,每次問他,他不是來電話,就是往別處給你扯,他不說正題哩,真他娘的氣人!”李三喜憤憤地說。
屋里靜了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李三喜說道:“就在剛才,大菊和她婆婆干架的事你知道不?”
“知道?!瘪R三嬸說。
“唉……唉……”
“唉……唉……”
屋外,圓圓的月亮已經(jīng)掛在天邊。李三喜和馬三嬸靜靜地坐著,望著天邊的圓月唉聲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