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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寫得離腸萬種

第十章

縱寫得離腸萬種 小樂即安 1999 2021-03-10 10:01:17

  葉香接到那條短信的時候,有些驚訝,有些慌張。但她知道,那應該不是一個惡作劇。

  “有人托我傳個消息給你,中大09計算機系下周六晚六點在越城聚會,敬請光臨指導。地點是金鷹L層。無名氏,不謝?!?p>  那是一個陌生的手機號碼。她掃了一眼,下意識地手指一滑,將短信刪了。但是,信息的內容已經(jīng)映入眼簾,旋即刻進了心里,無法刪除。

  一整個星期,葉香都覺得有些六神無主。他的班級同學聚會,誰會喊她去呢?是他回來了嗎?是他叫她去的嗎?去了做什么?去見證他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畢業(yè)五年了,他應該早已是佳人在抱,是他要向她來耀武揚威了么?看她是如何的滿地黃花堆積,凄凄慘慘戚戚?

  凌云,那個曾經(jīng)屬于她的大男孩,真的會對她這樣的狠心么?

  葉香不知道。

  哎,分手了,還說什么狠心不狠心的話呢。如果不狠心,當初也就不會分手,不是嗎?人們總是指望過去的戀人還能想得起往日的甜蜜,在內心深處對自己依然余情未了。這就好像是一堆陳年的灰燼,即使所有屬于當時的光與熱都已熄滅,心底里卻還偷偷地希望它能經(jīng)年隔月,猶有余溫。甚而死火復燃,重現(xiàn)光明。可是一旦再次相見,無論是虛以委蛇地故作親熱,還是形同陌路般冷若冰霜,或多或少都會讓人經(jīng)受二次傷害----至少對那些心中在意的人來說是這樣。

  這樣的相見,真的很有必要嗎?大家不都在說,相見不如懷念嗎?留下彼此在心中最美好的模樣。

  是啊,過去的一切已經(jīng)永久地過去。怎么可能還和從前一樣,完全心無嫌隙、談笑風生,尤其是當其中的一個人還對往事念念不舍的話?而凌云,他又怎么會不知道她對他的余情未了?難道淚流滿面奪門而出的那個女孩,不是因為期盼對方追上自己,而漸漸放慢了腳步?站在人流洶涌的街頭,茫然地回頭張望?難道夜深人靜的時候,一回又一回檢索他的名字而遲遲不肯去睡,不是因為期盼著能找尋到他的哪怕是蛛絲馬跡,從而有依據(jù)去想象他如今的一點一滴?難道一遍又一遍走在從前倆人牽手走過的小徑,回憶當時曾說過的傻話蠢話,不是因為那是一種極為甜蜜的感受,所以才會在周末坐上四個小時的高鐵,一次又一次跑到越城去,在中大的校園里,象一縷無主的游魂,漫無目的地四處亂走?

  人們不是說,心有靈犀一點通。所以,凌云不會不知道,也不會聽不懂。就算他不曾聽到她內心里的呼喚,她也曾忍不住給他寫過郵件,發(fā)過短信,發(fā)過請求想要進入他的blog,但是所有這些她伸出的觸角,全都如泥牛入海,從來沒有聽見過一聲回響。他的整個世界,對她完全地合上了那扇沉重的大門,而且篤定地嚴絲合縫,不讓她有任何機會得以一窺天機。

  是啊,五年了,他從未來找過她一次。就算是巴巴地趕到他的班級同學聚會上,硬撐著要與他做出久別重逢的驚喜狀,但那最終又能怎么樣呢?除了破壞自己心中好不容易建立的寧靜與平衡,又到底有什么幫助呢?到最后,那個痛苦的,失落的人,不還是她自己么。她又何苦要這樣來作踐自己?她不是早已想好,一個人勇敢地走下去么。

  可是,有一個細小的聲音在問她,你不想再看見他嗎?如果不抓住這次機會,下次要等到什么時候,你才會再得到他的消息?什么時候,你才能再看見他的身影?十年?二十年?你不會后悔?不會覺得遺憾?

  心緒逢搖落,秋聲不可聞。

  葉香的思維,就像是一個圓,不斷地從起點到終點,再到起點,一圈一圈地原地旋轉著。于是,這么小的一件事,她卻無法下定決心。但是她還是很快買了周六去越城的票。哪怕最后再決定不去呢,她想。

  周六的早晨,當葉香突然從夢中驚醒,揩干臉上的淚痕,有一絲靈光從她腦中閃過。Yes,it is just a closure。雖然已經(jīng)和凌云分手多年,她從未真正在內心深處獲得過結束和平靜。無論是誰,出于何種目的要她去參加凌云的班級聚會,都是有意無意地給了她這樣一個將過去真正翻篇的機會,她似乎都應該為此心存感激。不,她應該為此歡欣鼓舞!

  主意打定之后,葉香慌張了起來。已經(jīng)是早上九點多,而越城還遠在千里之外。她慌里慌張拿過手機查看車票,有一瞬間,眼光幾乎聚不住焦點。她閉了閉眼,再次睜開。終于看清,高鐵開車時間是一個小時之后。她的心跳咚咚著,一跳蹦下了床。

  葉香一動不動地凝視著車窗外那些不斷后退的風景。

  樹林、稻田、遠山、農(nóng)舍,一幕幕象霧般化在心里。等將來有一天,家國萬里的時候,可以從此刻的記憶里擷取,品嘗。所以,她靜靜地看著,讓記憶的渴求從眸中彌漫出去,試圖抓住眼前的所有。

  “秋天來了,稻田里一片金黃,象是鋪了一層金色的地毯?!?p>  葉香的身旁,響起了一個稚嫩的童音,將她的思緒拉扯了回來。她微微回頭,身旁坐著一個十來歲的少女,容貌秀美。女孩朝她調皮地眨了一下右眼,“媽媽說,在火車上不能與陌生人說話,但是,我卻很想和你說說話。”

  葉香微微笑了,柔聲道,“小妹妹,你多大了???”

  女孩凝住了笑容,抿了一下嘴,聲音硬梆梆地,“請別把我當作孩子。我只是想問你,你在看什么,看得這么入神?”

  葉香溫和地回答,“我在看風景?!?p>  “什么風景?外面灰蒙蒙的。我是問,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小女孩的問題很尖銳。

  “我在看秋天。我在想,一個遠方的人?!比~香無意隱瞞。

  “遠方的人?他在越城嗎?他會來接你嗎?”

  “不,他不在。他在一個很遠的地方等我。”

  她們一句一句,喁喁細語起來。臨下車的時候,小女孩的眼里一片晶瑩,她帶著悵然的語氣說,“姐姐,我真希望自己快些長大,我要變得和你一樣,然后說著一些旁人難懂的話?!?p>  葉香微笑地鼓勵她,“你很好。不要和我一樣?!?p>  這是越城一個普通的秋日,氣溫微涼,街上熙熙攘攘。葉香下車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從南國的那個城市來,慌忙間竟然忘了穿一件厚些的外套。好在午后的陽光還算熾烈,照在身上,不很冷。她看了看時間,還很早,就慢慢往中大校園走去。還有三個小時,用走路來殺時間,在這樣的時候是最合適不過的消遣了。她很樂意走路。

  綠茵場上,遠遠傳來一陣歡笑與喧鬧,只是奔跑的,已經(jīng)是另外一群年輕人。夕陽的斜暉里,水泥看臺還是依舊,它沉默地矗立在那里。一對情侶坐在看臺上,依偎在一起。

  有一群人走過,葉香依稀聽見他們在喊,

  “喂,凌云,女朋友挺漂亮的啊?!?p>  男孩抬頭笑答,“是啊,是個麻臉姑娘。”

  那群人聞言哈哈大笑。

  女孩的臉瞬時紅了起來,象一朵嬌羞的玫瑰。她突然垂下頭,捂住臉,無言地抽泣。

  男孩摟住她的肩膀,溫柔地說,“不丑,不丑,我喜歡?!?p>  女孩傷心地搖著頭。

  葉香微微笑了。為賦新詞強說愁。有一些什么,忽然盈滿了眼眶,滑過臉頰。

  一陣秋風襲來,葉香忍不住抱緊雙臂,縮起了脖子。冷。又冷又餓。葉香恍惚間記起,自己一整天粒米滴水未進,之前竟然也毫無感覺。

  走進金鷹的大堂,暖烘烘的熱氣一下子讓葉香好受了許多。大堂里人影憧憧,到處是衣香鬢影,西裝革履。葉香感覺有些眼花繚亂,頭暈了一刻。這是一個多么不同的世界。

  有侍應生趨向前來,做手勢向她招呼。葉香清了清嗓子,準備將那條短信的內容復述,忽然身旁有一人出聲道,

  “這位小姐是和我們一道的?!比~香一怔,抬頭看向說話的人。一個年輕男人,她并不認識。那人朝她微笑道,“怎么,不認識了嗎?以前我們經(jīng)常碰面的。”

  她有些猶豫,“你是凌云的,室友?住在凌云對面上鋪?”她的嘴角翹了起來,“你是----小天?小天,對嗎?”

  那人的眼中光芒閃現(xiàn),他深深地看著葉香,輕輕點了點頭。

  葉香有些尷尬,她并非有意與人這樣套近乎,只是她一下子忘了此人的姓氏。似乎是許,或者是程,一個不太常見的姓氏,但又并非罕見。當時經(jīng)常聽凌云不帶姓氏地喊他的名字,所以如今也只記住了此人的名字,早已忘了他的姓氏。她記得這人當時對她是非常友善的。

  那人伸手摟過一個嬌俏的卷發(fā)女人,朝葉香笑說,

  “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我的太太葉蓉蓉,我們上個月剛剛結的婚?!?p>  葉香趕緊回答,“恭喜恭喜,您太太真漂亮?!?p>  那個女人低頭微微笑了,客氣地說,過獎了,葉小姐也很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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