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速翻找了一下背包，里面沒有任何趁手的東西。我一把抓住葉香的手，附在她耳邊說，“不知道是些什么人。看樣子是冷兵器時代。待會兒我撲上去奪一匹馬，你時刻準(zhǔn)備好，我一調(diào)過頭就帶你上馬，然后我們往西邊那片樹林里跑，能跑多遠(yuǎn)跑多遠(yuǎn)。”
我對著那片映紅西天的楓林努了努嘴。
葉香臉色雪白，直搖頭說，
“那怎么行？我們現(xiàn)在可都是血肉之軀，身無長物，手無寸鐵。這么赤手空拳的，你以為那些鋼槍鐵箭都是吃素的？真被他們射中了，我們就game over了。我看，我們還是就躲在這塊石頭后面吧，這兒暫時還算安全。或許這幫人只是打這路過，不是針對我們倆的呢？”
我轉(zhuǎn)頭看她，感覺有點(diǎn)繃不住，“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
葉香的臉一紅，她嘟囔著，“我又不懂。那好吧，聽你的。不過，你要怎么火中取栗，空手奪白刃？難道說，你已經(jīng)私下學(xué)會了九陰真經(jīng)？”
“九陰真經(jīng)算第幾？你怎么不干脆說葵花寶典呢，那不是更符合你的心意么？你等著，老子發(fā)一招排山倒海，叫他們?nèi)o我滾回爪洼國去?！?p> 我微微抬眼，打量著巨石后的情況，盡量操著輕松的語調(diào)。
遠(yuǎn)處傳來一片隆隆的吶喊聲，塵煙漫天。黑壓壓的騎兵，俱都蒙著面罩。右手持槍，左手執(zhí)盾，如一片烏云壓境，一股森然的氣勢撲面而來。
在迎風(fēng)飄揚(yáng)的旗面上，一個篆體的徐字微微展現(xiàn)開來。
徐？我認(rèn)識這么一號人物嗎？應(yīng)該是。
葉香牽住了我的袖子，“別開玩笑了好不好，我還是挺緊張的?！彼沉宋乙谎?。
“乖，你歇會兒喝口水，穩(wěn)定一下情緒?！蔽蚁胍膊幌氲爻f。
“是，這一緊張人就特別渴，不停地想喝水。凌云，所謂能者多勞，你就當(dāng)我沒長手好了?！彼贿呎f，我一邊聽到她端起水杯的叮當(dāng)聲。
我想起來，淡淡問她，
“怎么‘乖’這么個破字什么時候也在你那兒排上了隊(duì)，犯了你的禁忌？”
葉香一愣，沒有立即回答。過了一會兒，她才慢騰騰地說，“沒什么，只是它給我一種特別陌生的感覺。讓我覺得，你是個中老手，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我覺得，我們這些人，不過只是你的掌中玩物?！?p> 我訝然，“誰是‘我們’？怎么還用得上們字的？我怎么自己不知道？”
“我和娜塔莎啊。哦，還有那個什么莉莉安，小甜甜之類的。話說那個姓田的，你是喊她小甜甜對吧？人太多，一時難以盡數(shù)，我這就是隨便舉些例子，說明一下大概的戰(zhàn)況。若是遺漏了什么重點(diǎn)人物，例如你的心頭愛什么的，還請你多多包涵。”
葉香放下杯子，指甲敲了敲杯把，發(fā)出一陣脆響。
我猛吸了一口氣，不再搭理她。然后，我拔地而起，一躍飛過那塊巨大的山石。
我單手拔起地上斜插的一簇鐵箭，后退幾步加速，一腳踩上巨石，對著沖我而來的那匹高頭大馬激射而去，馬上的人舉起手中巨大的鐵槍和盾牌回格抵擋，他的速度很快。只是，我的速度更快。浸淫其間二十余年，我的手速雖然不算頂級，多少也能稱得上是一流，否則，本人就不用吃這碗干飯了。
我的左手往前一遞，一只閃閃發(fā)亮的箭瞬間將那人穿了個透明窟窿，血呼啦啦噴射出來，溫?zé)岬模瑩涞轿业哪樕?。我舔了一下唇，有些咸咸的味道。這就是所謂的嗜血了吧，確實(shí)帶來一陣腎上腺素狂飆的感覺。
但是，我也只不過是為了在這里活命而已，帶著葉香，一起活下去。
此人的鐵槍，在最后一瞬微微擦過了我的左臂，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感覺有些潮濕。一擊不中，但可惜他已失去了第二次的機(jī)會，往馬背后翻滾落下，漸漸湮滅。我一下子撲上飛馳中的那匹黑馬，翻轉(zhuǎn)身子跨坐上馬鞍，同時一揚(yáng)套住馬鼻的韁繩，朝巨石飛奔過去，嘴里大喊著，
“葉香，你在不在？快滾過來上馬！雙手舉高對著我！知道怎么舉吧？”
我的背后，忽然傳來一陣狂笑，
“老凌，你回頭看看，你夫人現(xiàn)在在哪里？”
我調(diào)轉(zhuǎn)馬頭，仰蹄而起。正對面，一名高大的騎士，著一身漆皮戎裝，黑甲遮面，僅露出一雙狹長的眼睛。我認(rèn)得那雙陰冷的眼睛，此刻它正在沉靜地盯著我，視線冰涼地掠過我的身體。他的聲音穿透力極強(qiáng)，震得我耳中嗡嗡作響，一陣眩暈惡心頓時涌上，我勉強(qiáng)忍住了。而此刻他的身前，滿面驚惶的那個小人，正是葉香！她身上的裙帶隨風(fēng)舞起，半遮住她的臉，然而，我還是看見她那受驚的眼神，將喊未喊的模樣。
在黑衣騎士的身前，葉香看上去是那么的瘦小羸弱。這回倒真的像她自己說的了，像一只毛都沒出齊的小鹿。終于，她朝我凄厲地呼喊了出來。但那喊聲也不過是飄落在大風(fēng)里，無聲無息。我看著她奮力掙扎的樣子，心中猛地一慟。搭在她腰間的那只黑色手臂，突然之間收緊了力量，在我的眼里它是那么的刺目。葉香被帶得身子后仰，往那人懷里跌去。
“凌云，救我！”她的聲音近在咫尺，帶著微弱的顫音。
熱血在一霎那間涌上心頭，我的喉里一甜，忍不住猛然嗆咳了一聲。用手背擦了一把，好家伙，這simulation的效果可真逼真，也不知道是拿的哪種顏料，是不是無毒的食物色素，嘗起來倒是一股同樣的鐵銹咸。我咬緊牙關(guān)，猛地一夾馬肚，座下黑馬受痛發(fā)力，往那名騎士的方向直撞過去。迎面而來的葉香，在飛奔的馬背上，我看到她的小臉因?yàn)閼峙露s成了一團(tuán)。她遙遙地向我伸出了雙臂。
我朝她大吼，“葉香，身子朝前趴?！?p> “知道。你以為我是傻子?！彼贿厺M臉驚惶，一邊來不及地頂嘴。
兩匹戰(zhàn)馬擦肩而過的時刻，我將手中的鋼箭往那黑衣騎士的前胸用力貫去，而葉香在那一刻盡力向前俯低身體，我能看出來她使出了吃奶的勁，但很顯然，那黑衣騎士也不是吃素的，不比我差多少。忽然，他雙手持起葉香的腰，猛然一舉，將她往我的方向疾速拋來。我艱難地在空中掉轉(zhuǎn)那只鐵箭的方向，只差半寸，它差點(diǎn)刺到了葉香的肩上，堪堪貼著她的脖子勉強(qiáng)擦過。我的胸前猛然一沉，巨大的撞擊力險些將我撲倒，我悶哼了一聲，強(qiáng)忍住嗆咳的感覺。
懷里的葉香那溫暖柔軟的身子，沉甸甸的，讓我一顆心終于歸了原位。我猛地收緊雙臂，抱緊了她。眼看那名黑衣騎士伸手去拔肩上的箭，機(jī)不可失，趁著那個空當(dāng)，我抄起馬鞍上掛著的箭袋，瞬時搭弓起勢，對著黑衣人當(dāng)胸一箭射去。
一陣痛苦的嘯叫，長長久久，回旋在四方洪荒里。遠(yuǎn)處那面徐姓大旗，在斜陽中緩緩飄落在地。遠(yuǎn)處響起收兵的號角。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而殘陽卻正如血。
“葉香，你覺得怎么樣？好玩么？”我一邊灌了口咖啡，一邊問葉香。
“還好。不過，我怎么覺得沒什么意思啊。對方為什么不直接拿他的箭射死你？”
“你坐在他身前，他可能無法拉弓，施展不開吧。”
“不是，我是說，他為什么非要來搶我上馬去威脅你，為什么不直接一箭一個射死我們？我們身上可沒盔甲，一釘一個準(zhǔn)啊。這不跟打獵的時候射小白兔一樣容易么?！?p> 我微微笑了笑，“是啊，話雖這么說，誰知道這位徐將軍是什么心思呢。想要表達(dá)我見猶憐的心意，也是要付出點(diǎn)代價的。怎么，你認(rèn)得他？”
葉香沉吟了片刻，“會不會是，你對面鋪的徐小天？”
“這么說，你很清楚他的心思了？”我的口氣冷了下來。
“什么呀。我是說，既然大家都是一個群里的，而愿意跟我們私下組隊(duì)玩的，多少在當(dāng)年有點(diǎn)同門之情和熟人之義吧？除了徐小天，你還認(rèn)識哪個要好的徐姓同學(xué)？”
這么說，也算是言之有理。我沒有再接話。葉香接著說，她下了。明天早起上班。我放她走了。
然后，我朝地上躺著的那位敲出了一行字。
“老三嗎？”
“是我”，對方回得很快。果然是他。
“好久不見，你還好吧？現(xiàn)在在哪兒發(fā)財？”
“我還好，現(xiàn)在在魔都混碗飯吃。今兒剛看見你在同學(xué)群里發(fā)的貼子。恭喜啦。這么多年過去，沒想到你們倆還是走到了一起。不容易啊兄弟?！?p> 我心里一激，但想了想，沒必要落舊時老友的面子，何況這么久沒聯(lián)絡(luò)，一言不慎，話說輕說重了都不好。我回了一個笑臉。
“撤了，明天早起上班。”他懶洋洋發(fā)來一行字。居然和葉香跟我說的一模一樣。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故意。
我不再回復(fù)，但也站著沒動。果然，他還是有話要說。
“老四，說句不該說的。我想奉勸你一句，好好珍惜人家。當(dāng)年你出國之前和她分手，她一個人喝酒，邊喝邊哭，喝到人事不醒。你知不知道？那一晚，是我送她去的醫(yī)院急救室。醫(yī)生說，再晚送一會兒，她可以直接。?！彼D了頓，接著說，“別跟她提這一段，她喝斷片兒了。不記得也好。是個男人，也就別問我，怎么輪得到我去送她的。我跟她唯一有交集的，也就只有那一個晚上。我只是，為一個似曾相識的人鳴不平而已?！?p> 說完這段，鐺的一下，他原地消失了。
可能他覺得，沒有必要聽我的任何回復(f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