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劉忠略顯但憂的目光中,巡檢捏著鼻子飲下了一碗符水,鐘七則一臉淡然的坐下抿著茶水。
“老爺,你感覺怎么樣…”見巡檢直接一口干了符水,劉忠忍不住出聲問道。
巡檢聞言微微搖頭,放下水缽之后搖了搖頭,有些皺眉的看向鐘七。
鐘七見其疑惑之色,擺擺手解釋道:“大人且稍待半刻,靈丹妙藥也要有些時間才能見效的,若一刻鐘還未起效,貧道甘愿受罰就是…”
“哈哈哈…法師多慮了,法師是有真本事的高人,所書符水怎么會無用呢”那巡檢聞言散去眉頭,轉(zhuǎn)而似無意的說道。
鐘七只是笑而不語,淡然飲茶,劉忠正要開口威脅鐘七兩句,卻被巡檢揮手打斷,巡檢轉(zhuǎn)而朝鐘七笑道:“據(jù)聞這天下道門,有法教(正一)和全真之分,不知法師是屬于那一種呢?”
“大人真是博學(xué),我道門的確有全真道士與火居法教之分,貧道這一派,便是道門法教”鐘七聞言一愣,轉(zhuǎn)而含笑回道。
“哦…那這二者,有何區(qū)別?”巡檢也回到上首坐下之后,聞言又疑惑問道。
“全真道人常居廟宇,主要是頌經(jīng),持戒,齋醮科儀,弄些求仙問卜,朝真降圣之類,此輩求得是煉氣燒丹,打坐參禪”鐘七緩緩解釋道,見巡檢若有所思的不住頷首點頭,笑了笑又道:
“至于法教么,就是在世俗修行,以黃庭存思,渡鬼超升,書符念咒,奇門遁甲,太乙六壬為主,專門精研各類法術(shù),神打,方仙,術(shù)士等俱是此道中人”
巡檢聽得不住點頭,忽聽神打一詞,恍惚想起了什么,不由驚聲問道:“那法師可知神打之術(shù)么?”
“神打?…”鐘七見巡檢如此反應(yīng),有些摸不著頭腦,略微思索片刻后,面帶茫然之色搖頭道:“這個貧道只是聽了些傳聞,據(jù)說能請神附于身,避刀槍兵刃…”
其實他前世以端公教入門,后來又學(xué)貫諸般法教,區(qū)區(qū)神打之術(shù)如何不會,只是見這巡檢反應(yīng)激烈,又想起此世坊間傳聞近年來常有一氣教,八卦教,摩尼教,彌勒教等法教屢屢蠱惑百姓造反之事。
而據(jù)鐘七所知,其中的一氣教和八卦教就善使神打之術(shù),二郎鎮(zhèn)坊間百姓都傳一氣教法師刀槍不入,能請神上身云云,至于其中真假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也不敢亂說,免得被當(dāng)成邪教余孽,若被牽扯其中,那可就大事不妙了,在這巡檢營中,縱是他鐘七“法力高強(qiáng)”奈何弓卒眾多,如何能逃得命去。
鐘七淺顯的說了些傳聞,見巡檢滿臉失望,又面露難色,不禁面露疑惑的問道:“巡檢可還有難事?怎么忽然問起神打?”
“此事也不算甚么機(jī)密事,告訴法師也無妨”那巡檢聞鐘七說不了解神打,不由失望的搖搖頭嘆息一聲,回想片刻后,有些憂愁的又道:
“數(shù)月之前閬中有八卦教妖人石祝三蠱惑刁民數(shù)千攻掠州縣,為山南西道諸鎮(zhèn)官兵剿滅,余孽流竄至劍門道,又被利州鎮(zhèn)撫使擊破,匪首石祝三為官兵擒拿,但余部散匪依舊朝北逃竄,遂有劍門道公文至此,令興元府下各關(guān)津要道巡檢司嚴(yán)查緝捕北逃散匪…”
鐘七聞言點點頭,這些事兒卻實人盡皆知,他常下山采買也聽過坊間傳聞,說閬中有個法王菩薩,姓石,名祝三,順天應(yīng)命,在蜀中舉事,要推翻大梁朝廷,結(jié)果不過半月就被當(dāng)?shù)毓俦藴纭?p> “后來確有一眾散匪數(shù)十人朝興元府逃竄,過萬縣走銅鑼關(guān)峽道,被本官受命領(lǐng)弓卒五十,并兩百鄉(xiāng)勇在巴山峽伏殺殆盡”
巡檢說道這里頓了頓,又面露不解之色,有些驚懼的說道:
“而那殘匪張官五,系匪首石祝三門下術(shù)士,當(dāng)時余匪盡數(shù)被擒,唯他一人在不停掐訣念咒,吞符步罡。
眾鄉(xiāng)勇去拿他,但他猶如神佛附身一般,瞬間變得力大無窮,騰挪如豹,迅捷如猢猻,且刀槍俱不能傷,我又喚弓卒攢射,他拂袖一揮方圓數(shù)丈濃煙四起,不見五指,我等正自混亂,一陣微風(fēng)拂過,他已消逝不見蹤影了…”
巡檢說罷之后一陣默然,面上也有些愁苦,鐘七也是默然無語。
顯法變化,云煙蛻身,借風(fēng)而遁他也會得,只是需要提前準(zhǔn)備好一些東西,而這個刀槍難傷他就有些不能理解了,只是看巡檢模樣,也不可能拿這個事兒來騙他。
“據(jù)鄉(xiāng)老所說,此般法術(shù)就喚作神打,請神仙附于身體,借神仙的法力能折刀斷槍,揉金碎鐵,沒擒住反賊,我還因此丟了功勞,反受朝廷責(zé)罰,所以就想問問法師你知曉其中關(guān)竅否…”巡檢又有些希翼的問道。
鐘七還是搖了搖頭,這種能抗真刀真槍的,他的確實也不知道其中究竟,他所學(xué)顯法,數(shù)遍端公秘本符,彩,藥,皮等八法門,皆無這等法術(shù),若是真法煉成,倒還有幾分可能刀槍不入。
正在這時,巡檢臉上的愁苦瞬間斂去,哼哧幾聲,又端起茶杯猛灌兩口,轉(zhuǎn)而驚喜道:“好了,好了,那魚刺果真化掉了”
“法師果然是高人,一紙符法,便有如此法力,比廟里的菩薩神仙都靈驗,下官佩服之至”巡檢試驗一番,卡了好幾天的魚刺果然被這道人符水化去,只覺神異無比,不由起身恭敬一拜,心下嘆服連,不覺自稱都改了。
“大人這是作甚,快快請起,真是折煞貧道了”鐘七連忙扶起巡檢。
“不敢再當(dāng)大人之稱,法師道術(shù)高強(qiáng)非同俗人,下官姓鄧,單名一個奎字,法師直呼我名兒就是”鄧奎滿臉嘆服,倒不是因為小小魚刺被化去,他原先并不行這些鬼神之事。
奈何他先是反賊張官五請神附身,又見識了鐘七符水的神奇,深知此中高人的厲害,再也不敢小看。
幾番推辭不過,鐘七也只好受了一禮,改稱鄧巡檢,而鄧奎則恭稱其為泓師。
鄧奎拉著鐘七坐下,隨即又吩咐道:“劉忠,你快去吩咐伙房,燒些好菜,再去坊中打兩壇好酒過來招待…”
“等等…”
劉忠躬身應(yīng)諾,正要拔身出去買酒,卻又被巡檢招手叫住,劉忠回身問道:“老爺還有何吩咐”
“不知泓師是吃葷,還是吃素,可有什么忌口么?”巡檢卻轉(zhuǎn)身朝正在飲茶的鐘七問道。
“呵…呵…貧道無甚忌口,只是不吃牛,狗,雁,烏魚子等五厭,其余葷素不忌…”這個是鐘七前世的端公門戒律,前世是因戒規(guī)多年不吃,今生是一直吃不起,倒也一直維持諸戒了。
鄧奎頷首點頭,朝劉忠囑咐道“那就按泓師的吩咐去準(zhǔn)備巡檢衙門宴席,稍后我等就過來”
劉忠躬身應(yīng)諾推出帳外,準(zhǔn)備酒席去了,而鐘七沉吟片刻,面露難色。
鄧奎是官場中人,論查顏觀色何等嫻熟,見此便問道:“泓師可有甚麻煩事么,但請直言,只要鄧某能辦到的,一定盡力而為”
“實不相瞞,貧道的確有事相求,前番貧道至小西山內(nèi),遇一妖魔,與其斗法…”鐘七直接把之前打殺山魈一事添油加醋,用略微夸張的修飾手法講了一遍,說罷又揭開袖袍,露出三道傷口,深可見白骨,四周烏黑僵硬。
“這個就是那妖魔所傷,遂求鄧巡檢能幫貧道籌些糯米,硫磺等物治療尸毒”
鄧奎仔細(xì)觀看打量一陣,這種傷口,確實像是妖怪所傷,便豪氣說道:“區(qū)區(qū)糯米,硫磺有何困難,稍后著人備齊就是,泓師這幾日就留在我府上小歇,也根治這尸毒”
鐘七思索片刻,點頭應(yīng)下,一來這尸毒卻實需要一陣才能痊愈,二來在那五里鋪顯法之后,估計錢員外等人把將軍廟大門都踏破了,正好躲幾日紅塵嘈雜。
“這妖孽如此兇厲,又出在九里徑,倒是鄧某巡檢不嚴(yán),也幸得泓師道術(shù)高強(qiáng),降殺此獠,否則此怪出山,惹得六畜不安,鄉(xiāng)里難靖,鄧某也難交待呀”鄧巡檢捋須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