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是微小的龜裂,如蛛絲一般向外蔓延,隨即裂痕越裂越大,玉壁局部出現(xiàn)錯位,裂開的縫隙間,撲簌簌地落下玉石粉末。
動靜愈來愈明顯,碧華想不注意都難,她錯愕中連忙收手,可是已經(jīng)遲了。
不僅僅是玉室的墻壁在震動,連著整座石塔都開始隱隱發(fā)顫。
如果她此刻站在外面,就可以看到,石塔的塔尖在顫巍巍地?fù)u晃,由內(nèi)向外,一點點的碎裂,嗶嗶剝剝脫落下大小不一的石塊,下雨一般往下掉。
開什么玩笑?
碧華剛才還面色淡然,體驗了一把以琴代劍,仙風(fēng)道骨的意境,這會感受到腳下傳來的晃動,差點維持不住鎮(zhèn)定,一句我靠險些脫口而出。
進來時候玉門上鐫刻的那四個符號,碧華沒認(rèn)出具體含義是什么,但她生長在九凝山,門派傳承悠久,還是有一些上古遺跡文字存留下來,玉門上那種蝌蚪古篆,是金仙大戰(zhàn)前的文字。
而且進入玉室以后,眼見的種種痕跡,無論是那些萬年年份的仙芝藥草,還是丹鼎的形制圖案,無不昭顯此處是一座古仙人的遺跡。
疑似化形境界的蛇妖,在山洞里盤踞了這么多年,都沒有發(fā)現(xiàn)石塔禁制出現(xiàn)什么紕漏端倪。
她不過就是隨手彈奏了一只曲子,何至于造成如此浩大的聲勢?
太荒謬了,古仙人設(shè)下的禁制,有這么弱不禁風(fēng)?
其實,這實在是碧華錯怪石塔的禁制了。
她也不想想,一萬多年過去了,就算有禁制,沒有主人加持修繕,也會漸漸崩潰,何況中土靈氣匱乏,石塔禁制得不到補充,再者,禁制主要防范外部的攻擊,她是從石塔內(nèi)部破壞,諸多因素的共同作用之下,才引發(fā)起這一串連鎖反應(yīng)。
本來禁制就已經(jīng)搖搖欲墜,更雪上加霜的是,碧華住手后,七弦琴還沒有盡興,它重新出世,控制不住本能的亢奮,不滿于新任主人的突然停下,自發(fā)地重復(fù)著她最后彈奏的那幾個音調(diào)。
這幾道余韻成為壓倒石塔的最后一根稻草。
“轟隆??!”
“嘩啦——”
玉室的墻壁終于支撐不住,在某一個極限,轟然坍塌。
三十多層大廈高的石塔,雪崩一般徹底散架,巨大的石塊由高而低,紛紛滾落下來,有的砸在山洞地上,有的落到血池里,揚起漫天石屑,整座山腹都發(fā)出沉重的悶響,地面抖了幾抖。
良久。
塵埃落定。
石塔坍塌的廢墟之中,有個地方動了一動,一只沾滿了灰塵、幾乎看不出原狀的手,在空中虛虛地晃了幾下,摸到旁邊的碎石,將它們撥開。
接著,一個灰頭土臉的腦袋從里面艱難地拔出來。
血潭已經(jīng)被亂石夷為平地,溢出來的潭水混合著塵埃,令此人臉上糊滿黑灰泥淖,只有一雙眼睛,燦若寒星,湛然若秋水,顯示出幾分不凡來。
碧華將壓住自己身體的亂石清理開,才慢慢地爬了起來。
在石塔倒下的那一瞬間,碧華及時地把小滾滾撈起,護在自己的懷里,所以雖然她滿身狼狽,小滾滾倒是完好無損。
經(jīng)歷過一場驚嚇,它緩過神后,更加地興奮了,從碧華懷里縱身跳下,在一堆亂石上竄來竄去,這里扒拉那里扒拉,也不知道哪來的這么多精力。
碧華任由它去,眼神略有些茫然地環(huán)顧了一圈周圍的環(huán)境,很快變得清明起來。
她雙眼微睞,視線落在亂石堆一方巨大的突起之處,一瘸一拐地扶著旁邊碎石過去。
石塔碎得四分五裂,看起來最大的一塊石頭就壓在那里,碧華將上面的一堆巨石搬開,露出了壓在最底下的蛇妖。
碧華還算安然無恙,在禁制徹底損毀的那一刻,被七弦琴護了一下,沒有受很重的傷,但是蛇妖就倒了血霉了。
當(dāng)時他正好趴在水潭里,滿腦子想著等碧華下來了,他該怎么折磨這個膽敢哄騙他的人類,沒防備石塔說塌就塌。
血潭就在石塔底部,他滿心想著事,猝不及防被倒塌的石塔壓了個正著。
這會被砸得滿臉鮮血,埋在亂石廢墟底下,昏迷了過去。
那張英俊的臉蛋掛了彩,黑一道白一道的,深深淺淺的血痕遍布了沒有鱗片覆蓋的上半身。
碧華俯下身,伸出手指,在他鼻翼間試探了片刻。
還好,還有氣。
朱紋碧鱗蛇的防御能力,果然名不虛傳。
碧華松了口氣,托著下巴想了想,抓起蛇妖的胳膊,一頓猛烈搖晃。
那力度之大,仿佛誓不將他搖醒就不會罷休。
她擔(dān)憂且充滿善意地輕聲呼喚:
“道友?你還好嗎?……”
“蛇兄啊蛇兄,快醒醒啊,你可千萬別英年早逝了呀。”
碧華將蛇妖搖醒,眼眸里寫滿真誠,殷殷關(guān)切地注視著蛇妖的面龐。
蛇妖在她的呼喚聲中漸漸蘇醒過來。
也不知道是傷重,還是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他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看了碧華一下,等勉強分辨出是她,眼皮又忽地合上,臉撇過一邊,一動不動在那裝死,一副死了都不愿意再看她一眼的樣子。
碧華嘆息了一聲,站起身來,負(fù)手而立,對還在廢墟上戲耍的小滾滾道:
“蛇兄已經(jīng)涼了,不如我們把它……”
“就地埋葬了吧,此處是蛇兄居所,他也算是魂歸故里了,可惜,可惜啊?!?p> “唉,山洞內(nèi)不見天光,蛇兄遺體想必不至于曝尸荒野,既然如此,便以山腹為墳,亂石為碑,讓他于此長眠安息,我們走吧。”
七弦琴剛剛才勉強地從廢墟里掙脫出來,聽到碧華的話,趕緊跟上來,圍著碧華,在她身旁上下左右一陣飛舞,好似對周圍的一切都很好奇。
“站住,你這個臭女人?!?p> 蛇妖見碧華真要走了,氣不打一處來,從垂死之狀中猛地坐起,倏然立起身體,惡狠狠地朝她齜著牙。
“把你得到的寶貝全給我留下,全都是我的!還有那只小白羆,也是我的!”
他指著那只跑到碧華腳邊的小白羆,氣呼呼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