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槿然愣了許久:“支付寶?”
許韻“嗯”了聲:“里面也沒錢嗎?”
“……”周槿然大概知道了。
“那……你帶現(xiàn)金了嗎?”許韻接著問,“剛剛那瓶可樂兩塊五,你要是需要我找錢的話……”
許韻說著,往衣服上的口袋掏了起來:“你讓我看看,里面是不是還有零錢……”
周槿然:“……”要是換作別人,大概現(xiàn)在尷尬的下不來臺,但是周槿然……笑得挺開心。
“原來你不認識我啊?!彼f。
許韻怔了片刻,抬起了頭:“啊?”
“我說”,周槿然重復,眉眼間僅存的那點冷戾消失了片刻,“你不認識我???”
許韻奇怪道:“不認識啊?!?p> 周槿然笑應:“哦?!?p> 許韻:“……”
周槿然抿了口可樂,望著邊上的建筑,又若無其事地看向許韻:“剛來那超市做收銀???”
許韻怔怔地看著他,點頭。
周槿然輕嗤:“可樂兩塊五記得還挺清楚的啊。”
“……”許韻是很敬業(yè),記性也挺好。
“不過居然不清楚我是誰。”他小聲嘀咕,參著笑意。
“……”許韻試探:“……所以你是?”
周槿然下巴揚著,垂眸看她:“我啊,我也記得可樂是兩塊五?!?p> “……”
他接著說:“之前是兩塊,后來又漲價了,變成兩塊四,到現(xiàn)在就成了兩塊五?!?p> “……”她沉默著聽完:“你想說什么?”
周槿然:“我們家是開超市的啊?!?p> 許韻:“……”
夢醒大概是在晚上9點。許韻被一陣電話鈴吵醒,心里一股子躁意。
“喂?”許韻接起電話,還帶點迷糊。
電話那頭傳來蔣彩霞的聲音,她開門見山:“過幾天我準備來明陽一趟?!?p> 一般蔣彩霞一年就來兩次明陽,一次是給許爸上墳,還有一次是和許韻過年。
許韻醒神,想起過幾天是她爸忌日。最近實在太忙,忙到居然連這事都快忘了。
許韻“嗯”了一聲。
蔣彩霞繼續(xù)道:“還有,我準備來明陽給你看看房子?!?p> 許韻有些詫異:“看房子?”
蔣彩霞:“是啊,你準備一輩子住老房子么?”
許韻語氣淡淡:“這房子挺好的,我不搬?!?p> 蔣彩霞屬于那種自帶氣場的女人,可能是教學30多年經驗豐富的原因,她說話總是帶著讓人不能反抗的威懾力:“許韻,如果不是我每次都和你說不通,我至于還抽空給你找房子?你看看你,就現(xiàn)在這個社會哪個女人會像你這樣過的這么隨便的?你25歲了,不打扮不談對象,天天除了醫(yī)院還是醫(yī)院,就念那幾個書有什么用?我為什么給你換房子?你說你天天跟一群大叔大媽住一起,生活質量什么的能提高到哪去?”
“……”聽她說完這么一長串的話,許韻終于開口,依舊淡淡:“這些話你也是這么和你學生說的么?”她重復:“就念那幾個書有什么用?”
蔣彩霞那頭沉默了片刻,許韻能聽見呼吸聲。蔣彩霞說:“我現(xiàn)在沒心思跟你辯?!?p> 許韻:“你應該知道吧,只有這里是我爸生活過的地方。”
電話那頭靜默,氣氛壓抑到極致。
許韻音色漸趨沙啞,又硬生生地收?。骸八阅闶裁炊疾欢?。”
許韻掛掉電話。
她進臥室換了身衣服,到玄關處準備換鞋,腳伸進鞋子里的時候許韻身子定了一下,她偏頭掃了眼邊上掛著的許爸遺像。
那是個和許韻十分像的男人,面目溫和,沒有任何攻擊性。許韻大抵是遺傳他的,沒有母親的強勢跋扈,但許韻倒并不希望如此。
她爸在世的時候心太善,是小區(qū)里公認的老好人。如果能稍微強硬一點,也不至于稀里糊涂地就被蔣彩霞扣上綠帽子。
片刻后,許韻收回視線,情緒沒什么起伏地背上包出了門。
路上的時候,她打了個電話給沈言,想問問他在不在酒吧,不過沒人接。
平時許韻忙,沒來過沈言那兒,但位置她還是清楚一二的,因為基本上明陽有些名氣的娛樂地方,都擠在了一片區(qū)域。
許韻到酒吧的時候才收到了沈言的短信,他說得處理點事,問許韻發(fā)生什么了。許韻只讓他先忙,自己進來坐會兒。
那是一個格調藍灰的酒吧,門口的英文招牌呈黑色,卻一點也不招搖,只在右下角寫著很小的一個詞“tranquillity”。里面的景致與門口完全不同,舞池不斷傳來喧囂的歡呼聲,dj正在調歌,藍灰的光穿過空中的淡霧,打在許韻臉上,她覺得刺眼。
來錯地方了,她想,她被沈言酒吧的表象給欺騙了。竟然……還會真的以為自己能來這里借酒消愁。
許韻準備走人。她從椅子上起身離開,剛邁出第一條腿,就被人拍了下肩。許韻狐疑地轉過頭,隨即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女聲:“醫(yī)生姐姐,你怎么在這???”
許韻聞言,定了下睛,她看著眼前的人,此時她正穿著一件一字肩花邊上衣和一條牛仔短褲,雖說小巧但身材姣好。
見許韻沒說話,周嫣然繼續(xù)問:“是來找沈言的嗎?”
許韻沖她搖搖頭,心里又一肚子疑惑,她問:“你怎么在這?”
“來玩啊。”周嫣然一本正經,回的語氣又像是在說:醫(yī)生姐姐你看不出來我穿成這樣子是來干嘛的嗎?
許韻啞然。她確實是不知道周嫣然現(xiàn)在是不是還處于叛逆期。明明長相清純的人畜無害,但周嫣然好像真的算不上是什么乖乖女,性格中反而還帶了點野。
周嫣然忽的想到什么,又趕緊補充:“不過你千萬別告訴沈言啊,他不喜歡我來這種地方?!?p> 許韻默了兩秒:“你一個人在這?”
周嫣然點了點頭:“是啊,怎么了?”
對于面前這個明明沒見過幾面的人,許韻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想要關心。她認真道:“周嫣然,你一個女孩子在這種地方不安全?!?p> 周嫣然奇怪地看了她兩秒,忽的笑了起來:“醫(yī)生姐姐,都什么年代啦,有什么不安全的?你不也是一個人在這兒么?”
“……”好像是這樣。
許韻被噎住了兩秒,片刻后:“這樣吧——”她說著,打著商量的語氣看了看邊上:“我覺得我一個人在這待著有點不安全,你要不要送我出去?”
周嫣然沉默著盯了她片刻,隨后認真道:“醫(yī)生姐姐,要么我還是叫沈言過來接你回去吧。”
許韻:“?”
她很驚訝于周嫣然的念頭——寧愿打電話后被沈言發(fā)現(xiàn)自己在夜店里玩也不愿放棄一絲一毫現(xiàn)在可以嗨皮的機會。
下一秒周嫣然誠懇道:“我沒什么保護人的經驗?!?p> “……”小姑娘的樣子認真到不行,甚至還帶了絲歉意。
許韻神色稍愣,接著低頭輕嗤了聲,眼瞼淺淺的彎著:“周嫣然,你怎么這么可愛?!?p> ——沈言肯定是把你給騙到的吧。
這句話許韻沒說出口。
話才說完沒多久,她聽見周嫣然突然吸了口氣,許韻疑惑地抬起頭,就看見周嫣然渾身僵硬,朝著不遠處門口的方向,眼神躲閃著,低聲懇求自己道:“醫(yī)生姐姐,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許韻沒反應過來:“什么?”她順著周嫣然的方向看過去。
周槿然身影筆直,在她們視線前方不過百米的距離站著掃視酒吧,幾秒后鎖定了這個方位,直勾勾地看了過來。周嫣然接著說:“那是我哥,他肯定已經看到我了。怎么說呢,我不能在這里被他抓到,他會打人的……打人很疼的……你幫我攔著他行不行?”
許韻:“我……”
——周嫣然是怎么有信心覺得她就能攔住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男人的。
周嫣然握著她手腕,邊注意著邁腿走過來的周槿然邊咽口水:“醫(yī)生姐姐,我就先走了,你攔著他啊,怎么攔都可以。”
說著,她轉身往酒吧的另一個出口跑了出去。
許韻:“……”
周槿然穿過吧臺,走到邊上的時候周嫣然已經跑的沒影了。他腳步頓在了一個光線充足的地方,許韻能看到他這回穿了件深黑色的襯衣外套,表情嚴肅正經,隨意地掃了一眼自己,撞上目光的時候又很自然地轉過了視線,轉身往原來進來的地方走了出去。
這一切動作都流暢利落到了極致,像是陌生人之間的對視以及無視。
許韻自覺有那么一剎那的失神,想起了昨天初遇的那次,他的眼神倒不如今天這般,看上去這么像在看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人。
她見周槿然走了出去,心里打著鼓。雖然周嫣然讓自己攔著周槿然,但這并不代表她能把周嫣然的安危視于不顧,暫不說一個小姑娘在大晚上晃蕩街頭只是為了不被哥哥抓到,就周嫣然那身打扮,許韻覺得就危險至極。
現(xiàn)在周槿然沒有朝周嫣然跑的那方向出去,許韻反而覺得忐忑。因為沈言這酒吧的設計妙就妙在兩個不同出口通往的方向完全不一樣而不知道的人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許韻之前聽沈言談起來的時候是有覺得沈言這人對現(xiàn)下青年群眾調查認知程度足夠透徹。
但現(xiàn)在這種情況,完全不一樣。
許韻朝著周槿然走的那出口跟了出去,她怕周槿然以為哪個出口都能逮到他那妹妹。
走到tranquillity門口的時候,許韻朝四周搜尋著周槿然的軌跡,可是很令她不解的,他就在門口的柱子前半倚著身子,低著頭看手機。
許韻愣住半秒,但也沒怎么多想就徑直走了過去,拍了拍他的肩。
周槿然翻屏幕的動作一頓,接著回頭,眉頭微斂著打量許韻的臉:“有事?”
全然是疏離的語氣。
許韻準備放下的手僵在半空幾秒,帶些搭訕似的狼狽。
她看著周槿然帶些警惕的目光,實在是捉摸不透他究竟還記不記得自己。許韻覺得,也許上次沈言和他打架,不只是沈言單純地替自己抱不平,還有可能是他氣周槿然把之前的事全忘了。
那既然如此,許韻好像也沒有什么再幫周槿然想起這事的必要。
她禮貌地克制住情緒的異樣,裝作不熟識地問道:“請問,你是周嫣然的哥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