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們不對勁!
“見過陛后……不是,見過母帝,不是……見過后母,不是!見過陛帝,見過帝陛……哎呀!”
昭元犯愁揪著頭發(fā),怎么到嘴邊的詞硬是想不起來了呢。
“嗤!”
一旁一名身著錦繡華服,身形高挑的女子不客氣的嗤笑出聲。
一張富有壓迫性美貌的臉上,此刻眉毛輕輕一挑,毫不掩飾自己對昭元腦子的蔑視。
昭元全當聽不見,蔫頭搭腦的跪在地上,沒有半點嫡公主的氣勢。
孔太傅坐在繡墩上恨鐵不成鋼的怒瞪了昭元一眼。
曾經聰慧過人被寄予厚望的弟子變成如今這副德行,孔太傅心里受到的傷害僅次于女帝鳳后。
南陽公主那聲嘲諷哪里是打在昭元身上,那聲嗤笑在孔太傅耳中等于是打在了自己這張老臉上。
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還躺著兩截摔斷的拐杖,以‘身敗名裂’的姿態(tài)控訴著這個讓拐杖都不能壽終正寢的世界。
孔太傅顫巍巍的起身揮開南陽公主攙扶的手,結結實實砰的一聲雙膝跪地,俯身跪拜,又磕了一次頭,跪著半直起身,右手壓住左手雙臂抱圓置于胸前行禮。
幾次哽咽,才將盤旋在舌尖的話吐出:“陛下,蒙皇恩浩蕩,老臣本卑賤之身,卻有幸服侍陛下與先皇。
為官百來年,都無大的建樹,于國無益又深受皇恩。
月月年年食君之祿,卻無力忠君之事。
老臣有愧,無顏見先皇,更無顏面對陛下。
今日老臣愿卸了這身官服,自此歸鄉(xiāng),孤燈殘影,幾畝薄田,了此殘生,還請陛下應允?!?p> 孔太傅頓首再拜,思及過往種種,又忍不住補充道:“老臣不善經營,這些年不曾攢下什么積蓄,又太愛詩集典賦,遇見孤本往往要傾其所有購得,天長日久竟攢下了一屋書卷?!?p> 想起所愛之物孔太傅老淚縱橫的臉上露出一絲笑來,右手食指顫巍巍的比出了個一。
然后又作揖道:“如今老臣歸鄉(xiāng),不能再為我大祀江山獻出微薄之力。
老臣愿將這一屋書冊充入國子監(jiān)典經樓內,以補全早些年間丟失的一些書冊,雖只是杯水車薪,也勉強算是老臣最后能為大祀做的一件事。
教書育人,縱是老臣人不在,那些書冊若能讓學子們有所獲也是好的。”
“老臣無用之身,不好再占著這太傅的位子尸餐素位,自該退位讓賢,可老臣還有最后一言進諫?!?p> 孔太傅抬起頭,頭一次這么不守規(guī)矩的仰面看著這位她從小看到大的帝王。
好像只彈指一剎間,這孩子就從那年抱著幼弟尸身跑到太和殿前,哭著痛罵先帝,然后一頭磕在盤龍柱上的可憐皇女。
變成了一個青澀的年少女帝,頂著所有的陰謀壓力一步步成了大祀真正的女帝,甚至做的比先皇都要好。
孔太傅語氣動容,一如既往的溫和,卻言之鑿鑿的進言道:“今我大祀看似安定,實則朝野上有大將軍屯養(yǎng)私兵,小人奸佞謀求私利。
下有九鹿,逐雄兩地世家,自持底蘊深厚,試圖與天下百姓爭利。
又把持大祀大部分經史典籍,操控書籍筆墨價格,處處打壓寒門士子。
逼得不少有才之士不敢出仕,甚至隱于竹林深山,或遠走他國,生生造出個野無遺珠來?!?p> “南又有南疆,北有北秦,東有突兀,表面臣服客氣,實則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老臣區(qū)區(qū)一個太傅不好胡言亂語妄議朝政,只是還請陛下在太傅人選上務必慎之又慎,思量再思量,萬不能再像先帝時……”
孔太傅沒有把話說完,只是老淚縱橫的看著女帝:“老臣最后一次恭請圣安,愿吾皇萬歲萬萬歲,愿朝野上下安寧,大祀海晏河清永世太平!”
“太傅!”南陽看著孔太傅說完這段話再次拜下去,摘下官帽放于身前,腦子瞬間就有些短路。
他娘的!這對君臣玩真的!
這和南陽鼓動太傅告狀的初衷完全相反!
南陽的呼喚完全被無視,女帝不開口她也不敢胡亂說什么,心里的小人都急的直冒火星子。
孔太傅可是有真才實學的,嚴厲倒是真嚴厲,可上孔太傅的課的確每次都受益匪淺,再加上課后請教文章,順便請教下天下局勢時政之類的,那才真叫受益良多呢,孔太傅要走了,回頭換個愣頭青來可怎么辦?
昭元這不成器不聽課的不提,她們其他這些人且舍不得呢!
一襲青衣的女帝看著溫和又無害,盤膝坐在塌上,攏著手,身前放著一張矮桌,堆滿了奏折,有些甚至放在了矮榻上。
閑適又隨性的模樣,不像女帝倒像個富貴人家只求自在,不樂意拘泥于俗世禮教的人間富貴花,不食五谷的女公子。
不過所有人都很清楚,這玩意兒站起來身高八尺有余,一拳出去能轟塌太和殿,壓死所有讓她不順心的大臣。
至今從未這么做過,僅僅是因為太和殿上有幾根柱子的價格實在是貴了些,摳搜的女帝不樂意用國庫的錢修,更不樂意用私庫的錢修!
當今女帝英明神武,這詞絕對不是說著玩玩!
老臣情真意切的一番話聽完,女帝的神色依舊古井無波,半晌才淡淡的問了一句:“昭元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