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人歸、遠方客,難得的一個團圓日,溪府卻是一片死氣沉沉,就連十分期待溪峰歸來的沈聽,也不忍再雀躍。眾人心思各異,也無人愿去理會嬌言嬌語的小娘們,當然除去安清明。終于將飯用完,溪留吩咐人將溪尋照顧好,再將各處安排好,便獨自出門,在門口碰上了將要離去的沈聽。
沈聽道:“夜里的清水湖景色不錯,可要上畫舫里飲酒去?”
溪留略微思索,回:“成啊,你我在彼此眼前都不曾飲醉過,正好今晚試試深淺?!?p> 于是兩人就著沉沉夜色往清水湖方向走去,上了一舟畫舫,叫了幾壺清酒,便舉杯喝了起來。這場酒初始喝得極其安靜,誰也不知道該說什么,約莫兩人之前的窘迫還未完全消散。不管平日里酒量多好,真正想要喝醉時,不肖多久,還是可以一醉方休。午夜,掌舟的船工已經(jīng)安奈不住,丟下劃桿、將船系好,便自行歸家去了。甲板上,七零八落地坐著一堆侍從,顯然也是困極,倉里的溪留和沈聽終于失掉了六分清醒。大概酒意消磨了一些窘迫,沈聽竟然笑著開口:“我見溪少東家風流倜儻的,與我有幾分相似,如若不嫌棄,日后喚我哥哥可好?我應是比你大幾月。”
溪留端著一個青花勾勒的白瓷杯,含笑搖了搖頭:“我不要哥哥”
沈聽依舊含笑,心里卻莫名的大痛。他自詡無心,不是沒有緣由,就算他十分在意蕓袖,但也僅是心疼蕓袖與自己的遭遇太過相似,希望能將她護得好好的,不叫她心里悲苦而已,極少因為兩人的遭遇而心生悲痛,但認識溪留起,他時不時就會生出心痛之感,先是如針扎那般密密麻麻的痛,直至今日,如刀絞一般大痛不已,但他仍舊不會因此流淚,他只會喜極而泣,不會因為這些令人難過的事情悲傷。
他繼續(xù)含笑發(fā)問:“為什么不想要哥哥呢?有哥哥護著你,不好嗎?”
溪留將手里的酒飲盡,將笑意斂了斂,不見難過,也不見開心,她只冷著臉說:“怕會習慣。”說完,驚覺這樣的回答有些可笑,她繼續(xù)解釋道:“我想要人護著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了,現(xiàn)在已然長大,這些小事都受得住的?!鳖D了頓又扯開笑顏,寬慰沈聽道:“你不用擔心我,你自己都窘迫不已,操心我做什么?”
沈聽聽著難過極了,但又不知道該接什么話,只能僵著嘴笑了一道,后實在堅持不住那詭異的笑顏,將笑給收住,溫聲問:“阿留,你能告訴我,十幾年前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嗎?你看,我也把我的前塵告訴你了?!?p> 溪留眨了眨眼,淡聲回:“不能。”
就這樣,談話戛然而止,酒場再次陷入沉默,兩人各自喝著各自的酒,許久之后,終于醉了過去,默契非常地忘記了喝酒的本意——斗酒。
這一場大醉,他們?nèi)耘f分不清誰的酒量要高一籌。
溪留連睡了兩夜,因為許久不曾醉酒,一醉便傷到了腸胃,醒來時連飯都吃不下去,因此人絲毫提不起精神,好在溪峰已經(jīng)回來,鋪里的事無需她一人擔著,因而她有時間調整身體。
她清晨醒來,十分難受,只好臥在床上休息,誰知院外的人偏偏不體恤她的難受,大清晨便在院里嘻嘻哈哈的玩鬧著。雀兒見此,給氣哭了,她站在溪留的床頭罵道:“這些個沒良心的貨色,嘰嘰喳喳的,還是不是人?”
溪留喝了一口早茶,總算清醒了幾分,腦子卻還是嗡嗡嗡地叫個不停,她揉了揉發(fā)痛的雙穴,問:“尋兒怎樣了?”
雀兒回:“早就叫人把二姑娘送回書院里去了,怕她見你喝醉難過。”
溪留點了點頭,哄著雀兒道:“做的不錯,雀兒長大了。別管那些小娘,我們不跟她們計較?!?p> 誰知她不哄還好,一哄雀兒卻更難過了,她那眼淚干脆啪啪啪地掉了下來,道:“東家的心也太狠了,怎么能這樣對姑娘……”
溪留頭疼,實在受不住她這樣折騰,于是安慰道:“父親這樣做有他的理由的,我其實是理解他的,我并不難過,你不要哭鼻子了……”
雀兒哭得更厲害了,莫名其妙的嫁給這樣的人,她才不相信少東家不難過呢,她堅信她不過是強顏歡笑罷了,于是繼續(xù)抽抽搭搭。
溪留見此,趕忙轉移話題,一臉八卦問道:“沈公子同我一道喝醉的,他可還好?最關鍵的,那個蕓袖姑娘有沒有同他鬧呀?”
雀兒對這些個風流韻事最是上心不過,聽此,止住了哭聲,就要給溪留說說沈家那邊的情況……可她還未開口,便聽門口的侍從急急忙忙跑進院里來,一邊跑一邊大喊道:“少東家……不好了不好了……門口季公子砸門了……”
溪留嗆了一口茶,問:“怎么回事?”
房外的仆人回話:“季公子來勢洶洶,說要找少東家,我等見他一臉陰沉沉的,不敢隨意讓他進來,便同他說您病了,得叫人通報一聲,讓他稍等,誰知他……他就這樣就砸門了,我等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溪留顧不得頭疼了,她趕忙起身收拾,吩咐雀兒道:“雀兒,叫人把那些個小娘和安清明關房間里,別讓他們見到季公子,省得我后面還得跟她們狡辯是非。”畢了又吩咐門口的侍從:“把季公子請進我院里來,別讓他在門口鬧,不然又要流言四起了……”
雀兒和門外的仆人應聲而去。
很快,季柳跨進了溪留的院子,不待溪留說話,他先踢了幾把堂上的椅子,冷聲問:“溪留,你什么意思?”
溪留暗示雀兒關門,因這個情況叫別人看到實在不好,見雀兒將門關好,又親自守在門口。她才道:“季公子,有話好說,您這火冒三仗的,可是誰招惹到你了?”
季柳雙手緊握,極力克制,他壓低聲音問:“你是不是成親了?”冷如寒冰。
溪留哆嗦了一下,后點了點頭,答:“算是”
季柳問:“什么叫算是?成親就是成親,沒有就是沒有,你給小爺說算是?”
溪留被他的神態(tài)凍得心顫,強裝鎮(zhèn)定道:“父親帶回了一個夫君,說是人少,不必辦酒了,我與他直接做夫妻就是,故我才沒邀請你們,你也知道,我年紀也不小了,該成親了……”
季柳步步逼近“所以,你就這樣跟他做夫妻了?”
溪留點了點頭,心有點發(fā)虛,又不知為何底氣不足,便只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季柳將溪留逼至角落,鉗住她的下巴,強迫溪留直視自己,不容她絲毫回避,他音如冰劍,又似寒泉,一字一句,又緩又急:“可你說過,你對我一見傾心,于是故意設計,親也親了、抱也抱了,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就這樣翻臉不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