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不配

　　約么又過了一個時辰，日頭已經(jīng)西垂，陽光也沒有那么刺眼。大家紛紛轉(zhuǎn)醒，短暫的休息之后果然都精神起來。雪千影叫上容璇璣和修齊、蓮英三人，商量接下來進入神殿的策略。莫雪歌向大家引薦了冷月寒。而冷月寒本身見識廣又風(fēng)趣，很快就和大家聊成一片。莫雪歌觀察了一會兒，覺得這個陳氏門客看起來沒什么異常，便踱到雪千影幾人身邊，就見容璇璣正對幾人解釋：“雁圖匣當中并沒有關(guān)于神殿的輿圖記載。而我容氏曾有先輩來到過昆侖神殿，之后按照記憶，畫了一張草圖，但也只有不足一成?！比蓁^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劃拉了幾下。

　　雪千影知道她所說的先輩指的就是容太初。而當初雪靨在昆侖神殿接見他之后，就將他打發(fā)到雪蕊姬所在的藥園去了。故而容太初能記下一成左右，已經(jīng)十分難得了。

　　“所以對我們來說，一切還都是未知的，得咱們自己慢慢探索才行?！比蓁^丟開手中的樹枝，看著幾人。

　　雪千影背著手，望向眼前龐大的建筑。昆侖一場浩劫，對神殿幾乎沒有造成任何的損壞，至少外表看起來，與他們一路走來經(jīng)歷的各種殘垣斷壁全然不同。昆侖神殿一如傳說之中的雄偉圣潔，散發(fā)著神的光芒。

　　這片天下一千多年以來，仙門、仙修、凡人涇渭分明，甚至很多凡人和仙修會將四大仙門認定是上天降下的神明，他們喜歡聚居在四仙門附近，沐浴他們的光芒，仰仗他們的庇佑。又因為北海氣候惡劣，博山和蓬萊都是海島遠離內(nèi)陸，故而地處西南藏身于崇山峻嶺之間的昆侖，就更受世人推崇了。之前他們宿營的繁花城，僅僅算是規(guī)模很小的一處城池，而繁花城外，還有大大小小數(shù)十座仙修和凡人聚居的城池和村鎮(zhèn)，這些人都是沖著昆侖沖著翼族而來。而在昆侖覆滅之后，這些城池和村鎮(zhèn)也無一例外，全都荒廢了。

　　“師姐在想什么？”蓮英見她望著神殿的方向出神，輕聲問道。

　　“我在想，強悍龐大如翼族這般，到底也抗不過卑污的人心——說到底，這世間最可怕最反復(fù)無常的不是天也不是道?！鄙徲⒅酪恍├龈矞绲恼嫦?，雪千影對著師弟傷懷自然也無須顧忌。

　　“而是人?！鄙徲⒙犃艘哺锌?。

　　“你們就別感春悲秋了。先研究一下，咱們怎么進去才能確保安全以防萬一，才是正經(jīng)的。”容璇璣飛來一記白眼。

　　“還能怎么進去，自然是走進去了。”一旁修齊笑著替雪千影和蓮英解圍，又按下容璇璣的怒意，“只是咱們?nèi)硕啵殖尚￡犎菀鬃呱ⅲ茈y保證安全。但大隊一起行進，又容易前后左右難以支應(yīng)。故而這行進的隊形，還需要好生斟酌才是?！?p>　　“史籍有載，昔年萬天山一戰(zhàn)，仙尊攜弟子十二人，擺出過一個六棱霜花的陣型。”莫雪歌想了想，撿回了容璇璣丟開的樹枝，在地上畫著，“這個陣型，需要正前方有兩人突進，最后方有兩人殿后收尾，左右四人，護衛(wèi)中腰，同時前兩人策應(yīng)突進，后兩人策應(yīng)收尾?！蹦└枰贿叜嬕贿呏v解，“最后還需正中一人作為陣眼，以不變應(yīng)萬變。這個陣型最大的好處，就是中腰四人不需要出力太多，僅需要全力維持陣型不亂不散即可?！蹦└璁嬐暌仓v完，站起身來看向眾人，“小蝶、婉婉、阿正還有冷先生，四人剛好可以作為中腰。阿齊雖然也只在通脈境，但經(jīng)驗豐富，可做策應(yīng)，這樣既能保證咱們行進的速度，又能最大限度的確保安全?！?p>　　雪千影和容璇璣都認為莫雪歌的想法不錯，修齊和蓮英也很贊同。于是將大家全都叫過來，莫雪歌又當著所有人的面講解了一遍。眾人也都表示這個陣法很穩(wěn)妥。

　　冷月寒道：“月寒修為雖然不高，但自詡戰(zhàn)力尚可，也有經(jīng)驗，若有必要，也可與修大公子交換位置?！?p>　　“能多一個戰(zhàn)力對我們來說自然是最好不過。”莫雪歌笑道，“不過神殿之中究竟如何，現(xiàn)在一切皆屬未知。冷先生暫且保存實力，需要你出戰(zhàn)之時，我們也不會客氣的?！?p>　　冷月寒笑著應(yīng)下。而莫雪歌自然有她的考量。對于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冷月寒，她始終不能全無芥蒂，只能暫且將他放在最無關(guān)緊要的位置上，才能放心。

　　一行十三人收拾行裝，準備上路。冷月寒也接機換下了沾血的衣裳。雪千影不再托大，換下了裙裝，換了勁裝，一身雪青滾邊的雪白劍袖錦袍，配了雪青色的長褲，腳下也換回了狼皮短靴。風(fēng)月傘掛在身后，手臂上的無常已經(jīng)凝出了弓弦，隨時可以十箭連發(fā)。

　　這邊夜小樓莫雪歌等人，也都是將佩劍拿在手里或者掛在腰間，氛圍全然不似此前的輕松愜意。

　　只有修正，搖了搖手里的扇子，一副好整以暇的散漫態(tài)度。

　　“誒？你們不要誤會，阿正慣用的仙器就是手中這把玳瑁金漆折扇，這一路上披荊斬棘，也是十分得力呢?！鄙徲⒖粗娙说哪抗庥幸鉄o意的瞟向修正手里的扇子，連忙開口替他解釋。

　　夜小樓搖搖頭：“我倒不是那個意思……”

　　“夜九哥是不是也覺得這扇子有幾分眼熟，卻又總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澤世先道，“我早就想說這個，就是一直沒機會開口?！?p>　　修齊笑道：“修氏歷代先祖都是用折扇的。我幼時入門用的也是扇子。只是后來修氏滅族，我受族中長輩之托繼承了族中遺物，又受教于義母莫夫人，這才改用劍。”他看著澤世先，雙眸清澈，沒有一絲悲喜，但語氣仍舊和善，“夜氏澤氏都是大世家，若是有人收藏了幾把當年修氏的扇子，倒也不算奇怪?！?p>　　“原來是這樣?！睗墒老劝欀?，又想了想，總覺得哪里不對勁，但一時也想不通透，便暫時按下心思，全心為進入昆侖神殿做準備。

　　他們的對話，周遭眾人也全都聽見了。雪千影瞧見夜小樓與莫雪歌相視一笑，也看向莫雪歌，眼神之中充滿了疑問。莫雪歌湊近她的耳朵，壓低了聲音：“母親一直懷疑修氏滅族與澤氏有關(guān)，但始終沒有找到證據(jù)。所以……”

　　雪千影點點頭，又看向修齊，只聽莫雪歌在耳邊笑道：“阿齊是最拎得清的人。就算真與澤氏有關(guān)，那時候阿先還沒有出生，阿齊是不會跟他為難的?！?p>　　雪千影也笑了，她倒不是擔心修齊或者澤世先，她只是不想讓此行再添什么變數(shù)。

　　收拾妥當之后，眾人結(jié)陣出發(fā)。雪千影和夜小樓作為突進，蓮英蓮芙作為收尾，容璇璣和澤世先為前左右策應(yīng)，修齊和恩無忌為后左右策應(yīng)，夜小婉、莫雪蝶、修正和冷月寒各自占據(jù)了中腰的位置，而莫雪歌對這個陣型最為熟悉，自然親自作為陣眼。六棱霜花成陣，眾人打起精神，邁上了自昆侖廢棄之后，二十年來從未有人踏上的神殿石階。

　　“這石階，怎么感覺是軟的？”容璇璣上了兩階，有些遲疑。

　　“傳聞昆侖神殿所用的材料，是以失傳已久的比例，將青銅、麗金、玄鐵伴生的銀礦和隕鐵融合重鑄，形成金磚，而后再累積構(gòu)建，最終建成了這龐大的神殿?！崩湓潞谒磉呴_口解釋，聲音不大，但在場的十幾人也都能聽得很清楚，“這種金磚觸感溫潤如昆玉，冬暖夏涼。在下不才，曾經(jīng)嘗試復(fù)制多次，但都失敗了?！?p>　　“原來如此。那就算咱們進不去神殿，挖幾塊金磚回去，也算不虛此行？”澤世先笑著說道。

　　“數(shù)數(shù)你鼓鼓囊囊的乾坤袋，你已經(jīng)是不虛此行啦！”他身后的恩無忌笑著揶揄他。

　　“也對，這金磚再名貴難得，也比不上整個昆侖地宮啊?！睗墒老忍崞鸬貙m中的寶物，很是自得意滿。

　　“你們進去了地宮？”冷月寒倒是顯得有些驚訝，她的目光有意無意的打量著眾人，不禁搖頭笑道，“后生真是可畏。當年我隨陳家主，帶著數(shù)百人進入昆侖，也沒摸到地宮的門。沒想到……果然機緣二字，可遇不可求。”

　　“這么說，冷先生曾經(jīng)來過這里？”莫雪歌不愿冷月寒在地宮的問題上過多關(guān)注，便主動岔開了話題。

　　冷月寒點點頭：“月寒在陳氏做門客的日子不算短了，隨陳家主進來過兩次。一次是遇到了獸群，不得已只能退走。另一次走到了云中城邊緣，但進城之后遭遇了地動山搖，為了避險，只能再次避走。兩次皆是無功而返毫無所獲?！?p>　　“看來不是先生機緣不夠，而是陳氏運氣不佳！”澤世先口無遮攔，“我們也遇見了地動山搖，但剛好就掉進地宮之中了。”

　　冷月寒呵呵笑著：“那是小公子心善，所以運氣好。”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我們這些為人走狗，還有那些滿肚子心機算計的，自然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