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門客

　　“陳氏？只是一個門客？還要見師姐？”蓮英微微蹙眉，看向雪千影，“幸好芙妹不在，不然怕是要?dú)獾脤⑷舜虺鋈チ恕獛熃愦罂刹槐乩頃羰呛ε率ФY，我去看看就好。”

　　“英兒你招待客人，我去看看?！毖┣в奥砸凰妓?，還是決定親自去。

　　“師姐……小心?！鄙徲⒂杂种?。

　　雪千影拍了拍師弟：“放心吧，難不成還有人敢在蓮氏大門口圍殺我？就算要對我下手，也會忍到明天進(jìn)了昆侖之后?！?p>　　蓮英很勉強(qiáng)的笑了笑。

　　“如塵師弟也不要去了，安生地喝酒吃肉。一個陳氏的門客，犯不上咱們這么多人掛心?！毖┣в鞍聪孪胍c自己同去的辛如塵，獨(dú)自起身理了理衣裙，隨著仆役來到了蓮氏營地的大門前。

　　“見過無常元君?！眮砣艘娧┣в俺鰜?，遠(yuǎn)遠(yuǎn)的深施一禮，一躬到底。

　　“先生客氣了?！毖┣в邦h首還禮。

　　來人起身，雪千影微微一怔。這人看起來不到四十，身量頎長瘦弱，柳肩細(xì)腰，雖然穿了好幾層衣服，但并沒有刻意用術(shù)法隱藏容貌，還能看出是女扮男裝。

　　“先生怎么稱呼？”雪千影沒有點(diǎn)破，只是笑著寒暄。

　　“在下姓冷，賤名月寒?！眮砣诵θ莺挽?，看似毫無城府。但聲若寒泉，砸在雪千影的心上，令人心頭一凜。

　　雪千影仔細(xì)打量來人，一身月白色長袍，腰間扎著黑色的錦帶，沒有配飾，頭上戴著一枚素凈的玉簪，腳下是一雙黑色錦緞短靴，整個人干凈利落，神采翩然。就是不像是陳氏中人。

　　一般來說，各大世家不論客卿、謀士還是門客、仆役，不論本姓還是外姓，外出時都會身著家族服色。比如這位先生身后的陳氏仆役們，雖然都是布衣，但也是一水兒的青白色，頭上也都是帶有陳氏徽記的竹葉發(fā)簪。

　　“原來是冷先生?！毖┣в皦合滦闹械暮闷?，再次頷首致意，“不知冷先生來我蓮氏，有何要事？”

　　“不敢當(dāng)元君稱一聲先生。今日是夜氏小婉小姐的開刃禮，家主特意備了些薄利，命在下送來?！崩湓潞Z氣謙卑，說著就讓身后的仆役們，把禮物呈上。

　　雪千影敷衍著道謝，心說禮物這種東西，不要白不要，難道陳颯還能在禮物上下毒不成？那他可就一下子得罪蓮氏和夜氏兩大世家了，但得不是個傻子，就做不出這樣的事兒來。于是命身后的蓮氏仆役接過，再次向冷月寒致謝。

　　“這是家主的心意，元君的謝意在下一定帶到?！崩湓潞俅喂?，眼神卻有意無意的劃過雪千影身后眾人。

　　“冷先生還有話說？”雪千影揮手讓身后的仆役先回去，更向前走了兩步，湊近了冷月寒。

　　“今晨的事情，確實(shí)不是我家家主主使，但也不算與他無關(guān)。”冷月寒依舊笑著，可雪千影卻覺得，她的笑容變了，不再謙卑，不再恭謹(jǐn)，取而代之的是運(yùn)籌帷幄胸有成竹的自得。

　　此人倒是不能小覷。陳氏一個門客就能有如此氣度，雪千影心里越發(fā)不陰沉。

　　“哦？先生可否說得細(xì)一些？”雪千影只有語氣還淡定自若。

　　“在下只能言盡于此?！崩湓潞χ檬种噶酥缸约旱念~頭，“畢竟還要留著腦袋在陳氏吃飯呢?！?p>　　“所以，方才那句話，不是陳颯的意思，而是先生自作主張了？”雪千影挑眉看著冷月寒。

　　冷月寒淡淡一笑，謙卑依舊，仿佛方才的自得只是雪千影的幻覺：“家主只是命我給元君一個交代，但如何交代，他沒有說?！?p>　　“先生還真是高深莫測。”

　　“不過是替人跑腿，混口飯吃。明日試煉，在下也會入昆侖一觀，若是有緣，還能再見元君風(fēng)采。告辭了?！闭f完話，冷月寒又是一禮，轉(zhuǎn)身飄然而去。

　　雪千影看著冷月寒的背影，搖了搖頭。這個人的想法讓人捉摸不透，修為也讓人看不透?？紤]到有些秘術(shù)是可以隱藏真正修為的，雪千影判斷，此人的修為當(dāng)在通脈之上，是否能夠到悟道境，雪千影不敢下定論。

　　一個陳颯就夠讓她頭疼的了，如今又加了個捉摸不定的冷月寒，雪千影輕輕的嘆了口氣，搖搖頭，但愿一切都是自己的心魔作祟。

　　“無常元君？”

　　雪千影正要返回宴飲，卻被一個聲音叫住。雪千影回頭一看，這人他倒是認(rèn)識，正是第一大世家澤氏的少主，澤世先的長兄，仙號六合天士的澤世光。

　　“澤少主。”雪千影連忙端正身形，行禮問候?！皾缮僦髑鸾蒂F，可是不放心弟弟，來尋小公子？”

　　澤世光搖了搖頭，笑著說：“若論這天下之大，他去哪里最安心，排名第一的一定是你們蓮氏的地盤了。”

　　雪千影陪著笑了笑。

　　澤世光又笑著解釋，自己是代表父親出門拜見各家長輩的，這是剛剛從綰氏出來，正準(zhǔn)備去夜氏拜訪不二元君夜一平。更向雪千影解釋，自己已經(jīng)在青氏拜見過蓮康了，剛好蓮氏又在宴客，自己便不再前往蓮氏，望無常元君不要介意。

　　“澤少主說哪里話，”雪千影保持著微笑，“澤氏作為第一大世家向來是一碗水端平的，我們蓮氏也沒有那么不懂事?！?p>　　“若世人都像元君這么講道理就好了?！睗墒拦馕⑽⒏锌?，更笑著湊近兩步，低聲說，“諸葛氏因?yàn)檠惨棺拥艹臭[與陸氏起了爭執(zhí)，此番家父教我到各家拜訪長輩，也是為了暗里調(diào)停此事。”

　　“原來如此。”雪千影聽出了澤世光的言外之意，連忙頷首為禮，“請澤少主轉(zhuǎn)呈澤家主，我蓮氏一定會約束好子弟，不給大家添麻煩?！?p>　　“昨夜聽聞莫氏進(jìn)了刺客，修為還不低。這昆侖試煉還未開始……元君多多小心?！睗墒拦庥趾眯奶嵝阎?。

　　“承蒙澤家主和少主掛念?！?p>　　“元君客氣了。我也只是順路湊巧跟元君八卦幾句?！睗墒拦饽樕蠋е鴾睾偷男σ猓桓碑?dāng)真只是偶然撞見說兩句閑話的樣子。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澤世光請雪千影先行。雪千影也不愿再跟他客氣，便行禮告辭，轉(zhuǎn)身返回了蓮氏營地。

　　眼看著雪千影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中，澤世光轉(zhuǎn)身來到一棵大樹后，冷月寒正在等候。

　　“少主?！?p>　　澤世光擺擺手讓冷月寒起身，直接問道：“陳颯那邊怎么樣？”

　　冷月寒搖了搖頭。

　　“怎么？到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澤世光有些惱火。

　　“他仔細(xì)打量過，也仔細(xì)問過陳彩，但還是沒有把握?！?p>　　“廢物！是不是自己的種都看不出來，這種廢物，留他何用？”

　　“在下倒是有個主意?！?p>　　澤世光看著冷月寒，示意她說下去。

　　“寧可錯殺，不可錯放。”

　　澤世光微微皺眉，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陳颯是個墻頭草，就算是你的建言，也不能這么直接說出來。萬一將來事情辦不成，再牽連你。”

　　冷月寒微微一笑，笑容里透著徹骨的寒意，“陳彩得罪了蓮氏，就算那位不計較，保不齊哪個師弟師妹看不過，背地里動些手腳——畢竟昆侖遺墟異常兇險，生死禍福只在旦夕之間……”

　　澤世光看著冷月寒，片刻之后，終于點(diǎn)頭：“做得干凈些，不要留下什么把柄。萬一不成，先生也要全身而退才好?！?p>　　“是，月寒領(lǐng)命?！?p>　　“這是一些靈藥，”澤世光拿出兩個荷包，“還有一些金子。你現(xiàn)在孤身在外，有備無患?！?p>　　“謝少主體恤。”冷月寒接過收起，臉上的笑意真誠和善。

　　“萬事小心。陳颯看似懦弱無能，不過是在韜光養(yǎng)晦，骨子里心狠手辣得很。若是失手沒了退路，你就馬上來找我，我定能護(hù)你周全?！?p>　　“是?！崩湓潞c(diǎn)了點(diǎn)頭。

　　澤世光的手在空中停了半晌，最終只是輕輕的拍了拍冷月寒的肩膀。目光環(huán)視，四顧無人，轉(zhuǎn)身大步離開了。

　　獨(dú)自被留下的冷月寒，用手輕輕的撣了撣肩膀，看向澤世光離去的方向，抬眸冷笑。

　　雪千影返回自家營地，就見自家芙妹和澤世先兩人脫離了宴飲，一邊走著還一邊說笑。

　　“你們這是……”雪千影還以為澤世先要提前離席回去了，正想著要不要告訴他澤世光來過的事情。

　　“太叔祖回來了，聽聞小公子在此，特意派人來請?！?p>　　雪千影點(diǎn)點(diǎn)頭，囑咐蓮芙照顧好客人，目送他們離去，心里卻暗自感慨，澤世光與澤世先雖為同父兄弟，但氣質(zhì)全然不同。澤世先給人的感覺如六月朝陽，溫暖明媚，天真可愛，可那位澤氏少主，哪怕他笑意溫和，卻總讓人覺得陰詭難測。

　　“……咱們腳下這塊，本來也是一座城池，叫做繁花城，很多散修和仰慕昆侖的凡人聚居在此，翼族也樂于庇護(hù)他們。后來昆侖遭遇天譴，被夷為廢墟，繁花城也跟著受了牽連，山崩地裂，房屋倒塌，死傷無數(shù)。繁花凋零，成了今日這般荒土模樣?！?p>　　“雪姐姐，你回來了，我們正聽容姐姐給我們說昆侖往事呢?！边h(yuǎn)遠(yuǎn)的看見雪千影回來，莫雪蝶連忙迎了上來，拉著她的手，趁人不注意，卻悄悄的在她耳邊道，“方才夜九哥與阿先口角了幾句，正巧肅風(fēng)天士派人來請，阿芙就把阿先拉走了，夜九哥不知道是不是還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