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函谷關(guān)外 易雪歸來

　　一個月后的函谷關(guān)外，官道上。

　　司馬景文回京復(fù)命途中，災(zāi)情更甚，一眼望去赤地千里，沿途流民拖家?guī)Э?、成群結(jié)隊，不時走著走著便栽到地上留下餓殍，還有些人實在受不了將自己掛在了樹上，一路所見如同人間地獄一般。

　　身為賤民，生逢亂世，命如草芥，有誰會關(guān)心這些人的死活呢，瑯琊王司馬景文雖然有所感嘆，也只能忙著趕路......

　　“公子，前面就是函谷關(guān)了，進(jìn)關(guān)之后我們可以在驛站休整，明天再走”。修無際道。

　　此時，司馬景文抬頭向函谷關(guān)城門方向望去，只見城門外聚集了大量的流民，有的舉家在門外不死不活的休息著，有的聚在城門處想要進(jìn)去，而守城官兵，粗暴的打罵著城門口流民。

　　司馬景文驅(qū)馬到城門前，問到：“這是怎么回事？”

　　修無際對守城官兵喝道：“瑯琊王駕到，速速迎接”。

　　守城官兵見到一氣宇軒昂的年輕人，身著金色鱗片筒袖甲，鎧甲內(nèi)著金絲袍，束發(fā)金冠，容貌俊朗，精神清爽，目光灼灼、很有風(fēng)度儀表，想必這便是瑯琊王，絲毫不敢怠慢，立刻伏地迎接。

　　城邊的流民看見官兵見到一個年輕將軍模樣的人都跪于地，也紛紛伏地跪下。

　　司馬景文問到：“為何有這么多流民聚于此地？”

　　守門軍官道：“回稟瑯琊王，關(guān)中大災(zāi)，這些賤民四處流竄，尤其近日流民激增，太守恐這些流民通過函谷關(guān)涌入帝都，更擔(dān)心帶進(jìn)時疫、滋生疫情，因此下令不許流民過關(guān)?！?p>　　司馬景文聽聞守門軍官的回答，，太守的做法雖然不甚人道，為了京都洛陽的安全，并無不妥，他環(huán)視著滿地的流民，只輕嘆著對無際說道：“進(jìn)城吧！”

　　“喏！”

　　守門軍官聽到瑯琊王進(jìn)城的指令，舒了一口氣，忙從地上爬起來，指揮著士兵：“快，快，開城門！”

　　就在城門要打開之時，忽然聽見一女子大哭道：“姑娘，姑娘，姑娘你醒醒，誰來救救我家姑娘呀?！?p>　　司馬景文聞聲轉(zhuǎn)頭望去，只見一群人圍著兩個年輕女子，一女子大哭，另一個女子倒在地上，似乎昏迷。

　　見瑯琊王凝神觀看，守城軍官道：“這種情景，一天都不知道上演多少次，賤民饑苦，卻也無可奈何呀?！?p>　　司馬景文沒有理會守城軍官的話，對著修無際說道：“無際，你且上前去看個究竟。”

　　“喏！”修無際策馬來到流民中，問到：“地上何人，發(fā)生何事？”

　　只要那女子哭著回答：“我們是從長安城外玉山過來的，我家女郎一路奔波勞頓，這兩日幾無吃食，身子弱怕是經(jīng)不住了?！?p>　　修無際透過人群仔細(xì)看了地上的女子，臉上一驚，策馬回到司馬景文旁，對司馬景文說道：“王爺，還需親自看看才是”。

　　司馬景文看著修無際的表情，想起慕容迦的囑托，心中已然有數(shù)，抑制著內(nèi)心的激動跳下馬來。

　　守城的軍官見瑯琊王如此體察民情，當(dāng)即帶路并喊到：“瑯琊王駕到，并速速閃開?！?p>　　人群忽的閃出一條路，有流民帶頭跪在地上，不停的磕頭道：“瑯琊王救救我們吧，我們幾天沒吃東西了，就要餓死了。”

　　司馬景文沒有理會跪在路邊的流民，徑直來到了兩位女子身邊，定神一看，不錯，此二人正是楊韻和周蓉。

　　司馬景文的心猶如千百只小鹿在狂奔，他定了定神，穩(wěn)了穩(wěn)情緒，對修無際說到：“兩位女子如此弱不禁風(fēng)，你且將她們帶回驛館，好生安置?！?p>　　“喏！”隨后修無際抱起地上的女子。

　　司馬景文剛想離開，但看著滿地跪著的流民，又說道：“大家起來吧，本王現(xiàn)在就去見太守，且去看看有沒有辦法?！?p>　　流民聽聞，猶如聽到救命的圣旨，當(dāng)是千恩萬謝，甚至還有人喊道：“就是這位王爺，前段時間命人施粥布藥?！?p>　　函谷關(guān)驛館，驛丞安置好穆易雪，并請了大夫，大夫診后并無大礙，只是疲累勞餓，休息幾日保證飲食便好了。

　　司馬景文去了太守處，此時函谷關(guān)太守姜沖接到守城軍士的奏報，早已經(jīng)迎候。見司馬景文到來，便上前參見，并將景文引到了公廨之內(nèi)。

　　司馬景文對開門見山道：“姜太守，為了洛陽的安全不放流民過關(guān)，本王非常贊同。但是如果流民聚集太多，又無處可去，恐生民變，屆時又要治你的失責(zé)之罪。所以還須想個萬全之策才可?！?p>　　“瑯琊王所言極是。實不相瞞，下官也曾想過一些辦法，皆不見效，向城中大戶借糧施粥，建議治下朝廷各候封地收留一些災(zāi)民，可這些世家大族均不愿意。這些大戶與世家門閥、朝廷重臣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下官也著實得罪不起。”姜沖語氣誠懇的說道。

　　見姜沖所說也是事實，也不是推卸責(zé)任，司馬景文輕嘆道：“姜太守盡心盡職，本王也是看在眼里，眼下情勢，非你一人能力所及?！闭f到這，他頓了頓，問道：“現(xiàn)在你這里還有多少存糧？”

　　“存糧不多，只夠軍士三個月的，難道瑯琊王要施粥放糧？。”

　　“這點糧食哪夠施粥的，況且一旦開了粥場，就會有更多的流民過來?！?p>　　“那是做何？”

　　司馬景文想了想：“本王建議姜太守，留夠兩個月的糧食，拿出一些糧食賑濟(jì)發(fā)放給流民，讓他們經(jīng)漢中，前往天府之國巴蜀之地，那里物產(chǎn)豐富，地廣人稀，且經(jīng)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流民如能到達(dá)也必是一條活路，回頭我再向朝廷請旨向你們調(diào)拔一些軍糧過來?！?p>　　“瑯琊王所言極是，所言極是，下官欽佩?！?p>　　司馬景文來到穆易雪處，已是過了晚膳。

　　穆易雪上前對司馬景文行禮道：“民女穆易雪參見瑯琊王，感謝王爺救命之恩?！?p>　　“韻兒，多年不見，你還好嗎，身體感覺如何？”

　　“多謝王爺記掛，已無大礙！”穆易雪微微露出一絲笑意，淡然答道。

　　她已經(jīng)很久不叫楊韻了，與五年前相比，成熟之中透著別樣的風(fēng)彩，恬淡清冷，讓人不得輕易靠近！

　　“韻兒......”司馬景文輕聲的喚著。

　　“王爺所說的韻兒早已不在人世，民女穆易雪。”

　　司馬景文見楊韻如此生分，心下當(dāng)真不是滋味，卻也不知說些什么。

　　此時周蓉見狀，上前拜道：“民女周蓉參見瑯琊王殿下，我家姑娘有些疲累，精神不濟(jì)，還請王爺見諒！”

　　司馬景文點了點頭。

　　周蓉繼續(xù)道：“王爺，我們是長安附近玉山人，家中也算是當(dāng)?shù)馗粦簦壹夜媚镆彩墙鹬τ袢~般的養(yǎng)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無奈天災(zāi)人禍，姑娘家中被流寇洗劫。老爺被流寇所殺，夫人傷心過度，也隨老爺去了。我與姑娘無奈，逃奔出來。”

　　司馬景文想要再說些什么，卻被周蓉?fù)趿嘶厝ィ骸巴鯛?，我家姑娘已身大礙，眼下天色已晚，王爺身份貴重，還需早些休息，來日方長?！?p>　　司馬景文這時已經(jīng)回過神來，說道：“周姑娘說的沒錯，來日方長，明日我讓修無際找輛車來，路上多有流寇，你們兩個女子恐有意外，還是跟我一同上路為妥，就這樣吧，你們早些休息！”

　　說完司馬景文推門而去。

　　翌日一早，修無際便通知驛丞備好一輛馬車，而姜太守也帶著一眾官員來到驛館送行。

　　易雪上車之時，姜太守見瑯琊王所救竟然是個清麗佳人，不禁多看了幾眼。

　　司馬景文嗑了一聲：“姜太守留步，就此別過?！?p>　　姜沖敢忙回過神，恭敬拜別：“恭送瑯琊王。”

　　大約走了十多日，車隊已經(jīng)行使在洛陽附近的官道上。

　　周蓉不時的打開車簾看向兩邊，而穆易雪坐在車上小憩。

　　車顛了一下，穆易雪睜開眼睛掀起車簾，向外看了看，見天氣還早，穆易雪放下簾子，嘆了口氣，重新微閉上眼睛。

　　這一路她的腦子里想著著五年未見的弟弟，想著結(jié)兒有多高了，都讀了什么書，有沒有練著防身的功夫；

　　時而思緒飄又到了五年前那撕心裂肺的一夜，無奈與痛苦侵襲著內(nèi)心的每一個角落，就這樣冷冷的痛著；

　　五年來易雪日思夜想回到洛陽報仇雪恨，可這洛陽城又有她最不愿開啟的回憶，以及必須面對的皇權(quán)勢利，那些踩著楊氏血肉飛黃騰達(dá)的腌臜小人。

　　周蓉見易雪眼皮微微抽動，掌心緊扣，眼角有淚，心下明白，想要安慰卻又自知任何言語都無濟(jì)于事，跟著輕嘆了一口氣，也閉上了眼睛。

　　“王爺，前面就快到洛陽城了?！闭f話的是修無際。

　　周蓉掀開車簾遠(yuǎn)遠(yuǎn)的望見了洛陽的城郭：“姑娘，快到洛陽城了。”

　　“是呀，快到洛陽城了?！币籽┍犻_眼睛，長噓了一口氣說道。

　　“姑娘，是否擔(dān)心有人認(rèn)出你呢？”周蓉找了個話題。

　　“我本是深閨中的女兒，認(rèn)得的人不多，而與楊家有關(guān)的人，滅的滅、貶的貶、逃的逃，估計已經(jīng)沒人幾個人認(rèn)得我了，何況我也不需要誰認(rèn)得我?！?p>　　易雪說到這，將車簾掀開，喊了一聲：“停車！”

　　車停了下來，車夫放下步梯凳，穆易雪走下車，周蓉跟下了車，易雪望向紅彤彤的天際，又望著遠(yuǎn)處的洛陽城：洛陽城的半壁城墻在斜陽下，青皮的夯土泛著橙紅的光，同樣是殘陽下的傍晚，只是這洛陽城內(nèi)早已物是人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