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陸小西會背誦二十四節(jié)氣歌的時候，還不懂節(jié)氣歌說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機(jī)械地能背下來，后來是大姨家的表姐麗霞給他解釋，告訴他二十四節(jié)氣的名稱和順序是立春、雨水、驚蟄、春分、清明、谷雨、立夏、小滿、芒種、夏至、小暑、大暑、立秋、處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麗霞姐比小西大十歲，陸小西三年級的時候，表姐已經(jīng)上山下鄉(xiāng)接受貧下中農(nóng)的再教育了。
北方的節(jié)氣很準(zhǔn)，過了清明，路邊的楊樹柳樹露出了“毛毛狗”，溝邊的小草開始冒出芽兒來，陸小西剛脫掉棉襖，幾場熱風(fēng)吹來，秋衣也穿不住了，冬天套著棉襖的衣服，便成了夏裝。
一件衣服穿四季，上年紀(jì)的人都知道：夏天挽起袖子就是半袖衫，秋天加一件秋衣就是秋裝，冬天和春天基本上是連著的，套上棉襖可以穿半年。因?yàn)橐┧膫€季節(jié)，所以大多數(shù)人的衣服都是藍(lán)、灰、黑色。
陸小西的藍(lán)上衣是姐姐小南穿過的，褲子是哥哥小東的灰褲子，雖然都打著補(bǔ)丁，可媽媽給小西洗的干干凈凈，每年春節(jié)，幾個孩子都能得到一套新衣服，過年能穿上新衣服的人家算上是富裕人家，可小西喜歡穿帶補(bǔ)丁的衣服，他覺得新衣服穿在身上反而不舒服。
當(dāng)陸小西肩上扛著衣服，長袖的海魂衫袖子擼到胳膊彎兒，手里拿著一個沒蓋的舊飯盒，懶散地來到縣政府的側(cè)門時，太陽已經(jīng)升起老高，金霞從側(cè)門里走了出來，招手喊陸小西進(jìn)去，門衛(wèi)認(rèn)識金霞，吩咐他們不要在院內(nèi)亂跑。
金霞是陸小西的同學(xué)，坐在陸小西的后排，雖然學(xué)習(xí)排在中等，可乖巧文靜的樣子在班級里還是很有人緣的，當(dāng)老師宣布全體學(xué)生都參與收集榆樹種子，每人需要采集兩斤干的榆樹雀兒時，金霞捅了陸小西一下，告訴他星期天去政府大院采榆樹雀兒，她的媽媽在林業(yè)局，跟縣委一個院子，那里有幾棵高大的老榆樹。
陸小西第一次走進(jìn)政府大院，政府大院在二道街的路北面，一溜青磚灰瓦的房子隱映在樹的陰影里，至少有兩百米長，這兩百米長的院子里，有幾十個單位在這里。房子離路大約有五十米遠(yuǎn)，墻里種著白楊，陸小西問過爸爸，爸爸說這么粗的大樹得有三十年才能長這么粗。人們平時路過這里只是在墻外往里看幾眼，墻是青磚砌成的垛子，兩個垛子中間是木柵欄，柵欄都刷著藍(lán)油漆，透過柵欄，能看到里面高大粗壯的白楊樹，大樹的粗細(xì)跟柵欄外面路邊的大樹差不多，整個縣城，也就這條路上能看到這么多大樹。陸小西家窗前的路邊也有楊樹，但只有幾棵，也沒有這里的大樹粗壯。
金霞拉著小西的手，進(jìn)小門后右拐，看到一條筆直的紅磚鋪的小路，路邊也是用紅磚斜插著埋在地上，整齊的紅磚角象鋸子齒一樣向上挺著，挨著路牙子是低矮的修剪整齊的榆樹墻，榆樹墻里面的地上種著小花。走了大約有一百米，小路拐彎兒，向北延伸，金霞告訴小西，媽媽的單位林業(yè)局就在這里，是一排廂房，窗戶朝西。
金霞跟在學(xué)校里簡直判若兩人，邊走邊滔滔不絕地給小西介紹，水粉色的衣服襯得小臉紅紅的，一根歪辮子梳在右邊，給人俏皮的感覺，陸小西問金霞大榆樹在哪里，金霞松開拉著小西的手向前面指指，陸小西伸著手指一、二、三、四地查著，一共有六棵大榆樹。
來到榆樹下，小西發(fā)現(xiàn)，大樹下面的榆樹雀兒并不多，微風(fēng)吹來，偶爾飄落一些散落在地上，因?yàn)檫@六棵榆樹長在一溜青色房子的東面，高大的樹冠比房子高許多，一些被風(fēng)吹落的樹葉和榆樹雀兒大多落在房頂上。小西拿出媽媽給的縫針，縫針稍稍有些彎，他蹲下來開始一個一個地扎，金霞也脫下衣服，用手卷了一下，放在小西的衣服旁邊，小西抬頭看了一下金霞，金霞的圓領(lǐng)半袖碎花背心掖在褲子里，褲子用一根鞋帶兒系著，有些肥大，估計(jì)也是穿姐姐剩下的舊褲子，見陸小西看她，金霞不好意思地轉(zhuǎn)身提提褲子，屁股上縫紉機(jī)軋的圓圈圈像伐倒的大樹年輪。
天空上沒有一絲云彩，空氣像凝固了一樣不動，房檐上有幾只麻雀在追逐著，地上散落的榆樹雀兒差不多都被小西和金霞用針扎光了，小西放下手里的破飯盒，他看到大樹下有一個螞蟻洞，洞的周圍一些忙碌的螞蟻爬來爬去，陸小西找來一根干木棍，把螞蟻洞附近的螞蟻用木棍當(dāng)著，幾只螞蟻迅速地爬上木棍，小西拿起木棍把螞蟻抖落到離洞口一尺多遠(yuǎn)，螞蟻們驚慌地四處爬著，然后又朝著洞口的方向聚集，小西喊金霞過來看螞蟻，金霞怕螞蟻咬到自己，蹲在小西后面看，螞蟻爬動時前面的兩只觸角總在動，遇到別的螞蟻時好像是打招呼一樣地碰來碰去。
玩了一會兒，小西問金霞，下雨天螞蟻怎么辦？洞口也不能蓋上，大水灌進(jìn)去，螞蟻洞估計(jì)得進(jìn)去滿滿的水，螞蟻會游泳嗎？金霞搖頭說不知道，但下雨過后沒見到死螞蟻，可能螞蟻會逃跑吧？小西玩得一時興起，叫金霞站起來轉(zhuǎn)過身，金霞不知道小西要干什么，睜大眼看著他就是不動，小西說要尿尿，金霞臉一紅呸了一聲，躲到大樹后面，小西解開褲子，一泡尿繞著螞蟻洞畫了一個圈兒，見金霞還沒回來，小西就喊她回來，金霞急忙喊道：別過來，轉(zhuǎn)過身去不許偷看，我也尿尿。
被小西用尿澆過的螞蟻，慌亂了一下，又開始爬動起來，金霞也過來看，淘氣的小西用尿圍著螞蟻洞澆成一個圈兒，但絲毫也沒阻止螞蟻們，玩兒了一會兒，地上有風(fēng)刮下來的榆樹雀兒了，小西和金霞又蹲在地上認(rèn)真地扎起來。
太陽升到天空的正中，小西感到肚子咕咕響了，鋁飯盒里的榆樹雀兒連半下都不到，他站起來去看金霞手里有多少，金霞手里拿著的是用黃紙疊成的紙兜，里面的榆樹雀兒還沒小西的多，兩個人決定先回家吃飯，要是下午這里還是這么少就換一個地方，金霞囑咐小西吃完飯就來，還是在小門這里等他。
回到家，小西媽早就把飯菜做好，擺在炕桌上了，陸偉民中午沒回來，早晨走時說去吃喜酒，囑咐孩子們在家聽話，中午菜是炒土豆絲，兩盤土豆絲轉(zhuǎn)眼之間就盤子見底兒，剛好外面賣豆腐的聲音傳來，小西媽叫小西去換豆腐，一碗黃豆能換一塊水豆腐，小西換過，如果沒有黃豆，可以用一張豆腐票加上五分錢買一塊。
陸小西老遠(yuǎn)地就跟賣豆腐老頭兒打招呼，老頭兒稱完黃豆，還剩下一點(diǎn)兒，倒回小西的布兜子里，陸小西左手抓著布兜子和剩下的黃豆，右手的二大碗遞給豆腐匠，他曾經(jīng)問過爸爸，為什么人們管賣豆腐的老頭兒叫豆腐匠？爸爸的解釋是匠是指有獨(dú)到手藝的人，比如木匠、鐵匠、瓦匠，是一種尊重的稱呼。換豆腐的有好幾個人，豆腐匠認(rèn)識小西，咧著沒牙的嘴一笑，給小西鏟了一塊豆腐邊兒，比正常的豆腐能大一些，旁邊的女人也想要豆腐邊兒，老頭眼一翻，哼了一聲說道：“不能挑，按順序撿，都挑的話自己的豆腐就沒法賣了?！?p> 回到家里，小西得意地跟媽媽說換的是豆腐邊兒，還講了賣豆腐的老頭沒給旁邊的女人豆腐邊的事，媽媽夸他嘴好，下次還叫他去換，邊說邊把手里端著的大醬倒在豆腐上，小南洗了兩棵大蔥，用手撕開，放在豆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