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哪知心底事?匆匆流轉(zhuǎn),風華正茂的少年兒郎,已是漸進中年?;仡^看,才發(fā)現(xiàn)自己寸功未建,家業(yè)未成。
江辭在接到堂哥江平打來電話的時候,略微有些詫異。江平自參軍以來,很少會聯(lián)系江辭。兩人拉了一會家常,就進入了正題。原來江平今年退伍了,在元旦那天,打算與自己的初中同學結婚。
江辭在之前就聽家里說起過一些,當時也沒怎么深問。這次接到哥哥自己的表述,除了有些略微的詫異,心里更多的還是滿心歡喜。
江辭在接到江平電話的時候,剛好回到宿舍。從有自己做燒烤的想法,到真正的完成,再從接到江平打來的電話,江辭打心底覺得高興。這些天以來的困擾和籠罩于心頭的陰霾,也被沖淡了不少。
江平參軍那一年,江辭剛好讀初一,也是在同一年,江平中考落了榜。所有經(jīng)歷過中考的人,都知道中考落榜意味著什么,所有的不甘統(tǒng)統(tǒng)從心頭涌起,悔恨也似翻騰的浪潮。他也想過復讀,那時中考落榜還有復讀的機會,不像現(xiàn)在中考落榜,就只能去讀中專院校。
可江平也知道,再來一年的結果,與現(xiàn)在一般無二。三年來,他不是不刻苦努力,成績卻還是不見有絲毫起色。別人也不見得有自己認真,卻每次考試成績都要比自己好。
復讀的這一條路,算是徹底堵上了,雖然叔叔與嬸嬸一直想讓他去復讀??蓪Υ艘呀?jīng)死心了的江平,說什么也不愿意,為此叔叔和嬸嬸也是大為惱火。他兩為了逼迫江平去復讀,說什么也不讓江平去讀中專院校,好在江平也沒有想過要去讀中專。
這次的落榜,將江平多年來所有的努力都否決了,他已經(jīng)對上學不存任何想法了。
成績出來不到半個月,他就去了省城打工。叔叔和嬸嬸正在氣頭上,也沒怎么攔他,任由他去了省城,他們還心存僥幸,江平出去打工,或許會因為打工的艱苦勞累而回心轉(zhuǎn)意。
可他們卻不知道,已經(jīng)對繼續(xù)學習死心了的人,又豈是那么容易,說回心轉(zhuǎn)意就能回心轉(zhuǎn)意的。若是在心底還留有一絲希望,或許還真能如了叔叔嬸嬸的心愿。
他們注定要失望,那早已有了定數(shù)的結局,被命運撥弄,改弦換樂已是不可能之事。
江平在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他想要去參軍。參軍是所有男人共同的心愿,幾乎所有的人在心底都藏著一個參軍的夢,江平也不例外。在繼續(xù)讀書的這條路再也無法行的通之外,江平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參軍這一條路了,他身高足夠高,身體也是極好。
江平自己做了打算,卻未曾與父母做過商量,他是怕父母反對,也怕父母逼迫自己讀書。他知道,對于識字不多的父母來說,沒有比上學更重要的事情了。幸好他還有弟弟妹妹,他為能做到的,就由他們接替,他們辦不到的,就讓自己肩負。
江平想讓自己的家里,既有軍人也有大學生。在招兵系統(tǒng)開啟后,江平毫不猶豫的就報了名,一切花銷都是從自己打工賺來的錢里剩下來的,他打算是先斬后奏。
江平知道,若是一切順利,父母肯定也會支持的。這是他從小以來的夢想,也是他身處絕境的別無選擇,他從來都沒想過在工地上打一輩子工,也沒想過去飯館端一輩子的盤子。
一切都如預想的一樣順利,報名,政審,體檢,體側都沒有絲毫錯失,一切看起來都很完美。連老天都希望他去當兵,他還能說什么了。
夢想的實現(xiàn),從來都不是平坦的一條線,實現(xiàn)夢想的背后,總是藏著無盡的曲折和艱辛,甚至還有絕望。當所有的路都被封死的時候,別急著垂頭喪氣,也不要急著灰心,從另一個角度看看,又何嘗不是我們的機會。
已經(jīng)山窮水盡,又何須顧慮再往前走一步,停在原地,只能是一無所有。如果多走一步,或許可以迎來柳暗花明,那為什么不踏出這一步呢?所以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你遇到絕望了呢。
江辭的叔叔和嬸嬸在得知江平參軍的事是在江平即將遠行去駐地的時候,父母的心思都是一樣的,只要兒女好,那也就由得他們。父母與孩子之間哪來的什么隔夜仇,前一刻還在生氣,下一刻就在關心他們的吃住。
以前待在自己身邊的時候覺得煩,如今將要遠行,好久也不會再見的時候,又不忍他就這么離開。想起過往的種種,還清晰的就像是在昨天,所有的不好,都被選擇性的遺忘,而從自己腦海浮現(xiàn)的,全都是最美好的記憶。
江平臨走的那天,父母一直將他送到村外,看著江平在空中揮動的手,江辭的嬸嬸再也憋不住眼里的淚水,那早已被眼淚憋得通紅的雙眼,此時一如決堤的河。
江辭的叔叔,就不像嬸嬸那樣淚流滿面,他有作為父親的威嚴,雖然早已不再是兒女眼里的英雄,他也絕對不允許自己失態(tài),尤其是在兒女遠行的時候,更是如此。
江平被分到了南方,與他一起報名的,就只有他一人被分去了南方。在踏上南行的火車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要遠離家鄉(xiāng),遠離親人了。
第一次背井離鄉(xiāng),品嘗思鄉(xiāng)之苦卻是在他剛成年的時候,同齡人絕大數(shù)都還在學校這座象牙塔里,他確要去做翱翔藍天的雄鷹了。
小時候,讀余光中的《鄉(xiāng)愁》,注意力總是放在‘這頭’與‘那頭’上,全然不懂他所表達的含義。如今想來,那將‘這頭’與‘那頭’分割的意象,都是那么的恰如其分。
兒時不懂的鄉(xiāng)愁,懂得時,卻以是遠離故鄉(xiāng)千里之外了。
最難熬的并不是日復一日的訓練,也不是那哨聲吹向時,即便睡得再沉,也得正衣束帶,參加集合。最難熬的是圓月上于中天,心底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月是故鄉(xiāng)明’的時候,也是第一個年關不能與家人團聚的時候。
心底經(jīng)受的痛苦,遠遠要比身體承受的痛苦更持久,那不斷通過對肉體施加折磨,而獲得的短暫快感,總是治標不治本。
江平從未想過自己會在軍隊待上八年之久,最初的三年,除了訓練還是訓練,沒有假期,只能待在軍隊。以前從未在意的東西,在失去的時候才覺得其珍貴。三年的時間不長也不短,可籠罩在他心底的對父母的思念還是未有絲毫褪色。
在三年服役期過后,江平面臨的選擇是繼續(xù)留在軍隊,還是回家。他是幸運的,他還有選擇的機會,有些人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在歷經(jīng)掙扎之后,他選擇了繼續(xù)留在軍隊,在現(xiàn)實面前,又有誰能不屈服。
這些年下來,他除了訓練,再也沒干別的事情,更不要說對未來作規(guī)劃了。他若是選擇復員,那就又一次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起點,與當時不同的是,此時他也不再是當年的青春少年,也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意氣風發(fā)。
那些藏在過往時間里的惦念,與不可名狀的悔憾交織在一起,即便是可以治愈一切隱疾的時光,也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