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又是河邊。
上一次是春風般的旖旎,這次呢?
孔流君冷冷道:“你便是在這里勾引的她吧。”
溫如春不悅道:“第一,見面之時我并不知道她是誰;第二,你們既然是情人,你就不應該懷疑她;第三,那時候她還想要我的命,而我也是至今才知道她的名字,閣下未免太過于過慮了吧?!?p> 孔流君道:“你的話我一字不信!”
溫如春道:“不信你又想干嘛?”
孔流君道:“咱們劍底下做真章,誰勝了誰得到她?!?p> 溫如春道:“哦!”
孔流君道:“哦是什么意思?”
溫如春冷冷道:“她不是貨物,我也不想跟你兵刃相向。說完這話已準備走人。
孔流君又道:“你個孬種,一點膽子都沒有,連自己喜歡的人都不敢去努力爭取?!贬斪影愕脑掕徣肓藴厝绱旱男?。
溫如春霍然回首,厲聲道:“你說什么?”也不知道是被對方的言語激到還是說他確實是愛著柳芊芊,在這一剎那間,他所有的涵養(yǎng)全都消失不見。
孔流君殘酷一笑,道:“終于像個男人了!”
溫如春道:“你想怎么打?”
孔流君道:“我用劍,你隨便!”
溫如春不再說話,向孔流君望了一眼,轉身走向溪邊。
他走得很慢,就像黃昏前走在山村小徑,悠然閑步一樣。
可現(xiàn)在并不是散步的時候。
離溪邊還有一段不算很遠的路,他卻走了很久,也不知道是在思索,還是在出神。
孔流君望著溫如春的背影,不止一次地想要拔劍相向,但每次,伸出去的手忽又收了回來。
溫如春背著他,但在無形中給予他的壓力卻遠遠大于正對著他。
若讓孔流君也背對著溫如春,他敢嗎?
想到這里,孔流君只覺一股怒火涌上心頭,忍不住喝道:“你若再背著我,莫怪我劍下不留情!”
這時溫如春已緩緩解開衣襟,脫下了那件淡綠色的外袍,淡淡道:“你急什么?”只見他雙手各輕輕捏住外袍左右兩端,將之展開,浸入了水中。
孔流君大聲道:“我可沒那閑心看你洗……”后面“衣服”兩個字他沒再說出口,憤怒的語氣中又多了幾分吃驚之感。
原本外袍浸水應該為溪流所侵,滾轉褶皺開來,但那件外袍卻平平展開在溪水之中,不受半點影響,一道水流之中竟似多了一道淡綠色的淺草般的風景。
這竟是溫如春以渾厚的內勁布滿外袍之上,水雖能打濕布卻不能改變其形狀。
這份功力自然是十分渾厚,但孔流君卻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大耗內力。
但很快,他終于就明白了。
只見溫如春雙手一提,霎時間漫天水珠飛濺,又隨手這么一抖,那件外袍頃刻間已變成了一條淺綠色的長棍。
溫如春道:“現(xiàn)在可以動手了!”棍頭斜斜上指。
孔流君心頭一凜,知道自己并無這份功力,但要就此認輸卻是絕難辦到,嗤地一聲輕響,長劍向溫如春肩頭刺去,口中叫道:“吃我一劍!”他出招在先,開口在后,不免有了偷襲之嫌。
溫如春提棍上封,架了開去。
孔流君劍勢兜轉,一招“飛瀑流電”刷刷刷數(shù)下連進,剎那間便攻出了七招之多,招招辛辣狠毒,直欲取溫如春的性命。他雖是名家子弟,但自來醋勁極大,見柳芊芊對溫如春贊賞有加,口中雖不作言語,心中卻早已存了哪天有機會讓溫如春載一個大跟頭的想法,這時兩人會面,一開始只不過想教訓教訓這人,但見得他功力比自己為之深厚,醋勁與妒火齊發(fā),招數(shù)上再不留手,竟使出了自己平時從未用過的殺手招數(shù)。
溫如春硬擋硬架,頗覺有些吃力。他與人比武相斗,甚至于唐則,高仁暗殺自己之時,也未曾用過多么狠辣的招數(shù),只因他為人謙和,加之本身武功高,所以與人比武之時,總給對方留了幾分余地,本來三十招能夠將對方制服,往往也得使到五十招左右。
這時孔流君長劍猶如狂風驟雨般遞到,招招似將溫如春作為殺父仇人般使出,而溫如春自身亦是怒氣勃發(fā),身子一振,長棍立時反戳而出,手腕一抖,登時幻出一片棍花,棍花中竟穿出了一十四棍。
孔流君大駭,本以為已將溫如春牢牢壓制住,哪知剎那間竟會將他激出這等妙招,當即退后一步,避其鋒芒,手上長劍幻成一道光圈,將棍影牢牢擋在光圈之外,驀地里“叮叮?!睌?shù)聲連響,只覺千百棍一時齊到,刺向了劍身,連成了一道連綿的長聲,突然錚地一響,一柄長劍高高飛向半空,跟著斜斜插落地下,接著四下綠影翻飛,猶如數(shù)百只蝴蝶飛躍四散開來。
原來溫如春手上長棍擊下孔流君的長劍,自身內力也激發(fā)到了極限,但畢竟年歲較輕,擅發(fā)而不擅收,這等凌厲之極的從手上傳入棍端,再由棍端擊向長劍,內力傾瀉之下,布棍為內力所磨,片片震碎飛開。
孔流君手腕兀自發(fā)麻,低著頭,半晌回不過神來,臉上滿是凄慘之色。
溫如春見了他的臉色,心下一軟,嘆了口氣,緩緩走開,心中倒有些不好意思,讓對方遭此大敗。
溫如春見了他的臉色,心中也不知是得意還是同情,等到孔流君的身形漸漸走遠,他才能確定——是的,是得意!
他從未想過打敗一個人會是如此愉悅的一件事,其實他愉悅的原因只是因為孔流君是柳芊芊的情人。
嫉妒就像是一團火焰,悄無聲息地在他心頭燃起,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升起,等到發(fā)覺的時候,早已泛濫開來!
溫如春喃喃道:“難道我……”說到這里,身后忽然就傳來了一陣清亮的笑聲,笑聲如銀鈴。
溫如春心頭一震,回過頭,就看到了柳芊芊。
她穿著初見時的一套衣服,腳下著的是河綠色的繡花鞋,正朝著溫如春微笑著,笑得真溫柔!
溫如春竟然忍不住走上前幾步,“你怎么來了?”這句話并沒有說出口,看到了那雙鞋子,他忽然就想起了河邊的那條船,那場爆炸,“你來做什么?”語聲幾近冰冷。
“你是不是嫌我死得還不夠快?”這句話更冷,更冰,但到了嘴邊,溫如春卻說不出口來。
因為柳芊芊的眼眶已有些微紅,垂著頭,輕聲著道:“人家一直為你擔著心,你不領情也就算了,為什么要這么兇我?”
溫如春的心仿佛軟成了棉花,雖然知道這些話未必是真的,可臉色還是緩和了一些,淡淡道:“你騙我入了船上,又將那船引爆,難道不是想來要我的命?”
柳芊芊凄然道:“這并不是我所愿的。”
溫如春冷冷道:“不是你自己愿意,還有誰逼你?”語聲雖然冷,可是已有些和緩。
柳芊芊的聲音更加酸楚,“你若愿意聽,我就細細跟你講?!?p> 溫如春遲疑著,終于道:“你說!”
“我們三個人奉了師命出來奪刀,不成想你卻在半道上殺了出來,你的功夫既高強又讓人猜不出來歷,計議之下才決定來試一試你這個人!”
“所以你們就準備了那么多炸藥?”這句話幾乎已快到了嘴邊,又讓溫如春收了回去,只因他知道柳芊芊已準備說了。
果然柳芊芊接著道:“我總算長得還算過得去,也只有這一種法子可以兵不血刃地接近你?!逼鋵嵥恢皇情L得過得去,她若只是長得過得去,世上過不去的女子只怕太多了。
“那你覺得我又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柳芊芊嫣然一笑,道:“你是個正人君子!”
她又嘆了口氣,道:“還好你是?!?p> 溫如春冷冷道:“不然我就被你炸死了?!?p> 柳芊芊雙眸凝望著他,柔聲著搖頭道:“炸藥不是我放的。流君怕你對我意圖不軌,又知道我水性向來不錯,才埋下了這些炸藥?!?p> 溫如春忍不住道:“你們的感情倒是好得很!”這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有耳朵的都聽得出里面含著的醋味并不輕。
柳芊芊道:“我一直把他當作哥哥,除此之外也無他了?!?p> 溫如春心中一動,喃喃道:“哥哥……”心中卻不由得想起孔流君找他尋釁時的語氣神情,而此刻柳芊芊面對著自己的神情又是如此溫柔可人,難道她對我……
柳芊芊語聲更柔,道:“現(xiàn)在你可愿意和我們一起去奪刀?”
“奪刀”兩字一入耳,溫如春心中一震,尋思道:“艾霜把刀看得如此之重,若是奪了刀,她又該如何自處?”
溫如春搖了搖頭,黯然道:“我不能幫你!”
柳芊芊臉色微變,道:“為什么?難道你還不信我?”
溫如春苦笑道:“這把刀對于她太重要了,一旦從她手中奪去,我真不知道她該如何自處!”
柳芊芊語氣變得深沉,深沉得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是因為嫉妒,還是因為被拒絕,“難道你愿意看著那把刀就此在江湖上引起軒然大波?”
溫如春轉過身子,不忍亦不敢去看她,道:“我會用盡全力去阻止事端的發(fā)生!”
柳芊芊冷冷道:“只是用盡全力?”
溫如春當然聽得出這話里的譏誚之意,可他已不愿也無言再回答,只是道:“我還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