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一聲突兀的咳嗽從黑暗樹底傳來。
換作他人肯定要被嚇一跳，但哭累的姬昊只是有氣無力地低頭查看，只見一個黑色人影不知何時已站在樹下。
“小伙子，可是遇到什么難處了？不妨下來說話?！焙谏擞奥曇粜蹨喌统?，透著不容違背的威嚴(yán)。
人之將死，無所畏懼。
姬昊顫顫巍巍爬下樹，虛弱地倚靠樹干，疲憊地望著黑色人影。
殘月下，黑色人影雙眸炯炯有神，如同閃耀著的黑色星星。
黑色人影已猜到姬昊處境，從褡褳中取出一個白饅頭遞了過去。
暗夜中白饅頭在此時的姬昊眼里晶瑩喜人，勝過白玉。幾乎是一把搶過，整個吞進喉嚨，于是噎著了，黑色人影體貼地遞上水壺。
就著水連吃十個饅頭，黑色人影便不再給姬昊饅頭。
“再吃容易脹死?！焙谏擞暗溃f完轉(zhuǎn)身慢行。
姬昊不自覺地邁步跟在黑色人影后面。黑色人影帶姬昊找到一個廢棄熊洞住下。
這夜姬昊做了一個夢，夢里有很多饅頭，姬昊躺在柔軟白潔的饅頭上睡覺，舒適幸福無比。
第二天醒來，姬昊第一件事便是連吃“黑色人影”的二十個饅頭。
吃完之后，姬昊才感覺總算又活了過來，這才開始打量起昨晚的“黑色人影”。
“黑色人影”是一個背著弓箭的中年男子，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相貌堂堂，不怒自威。
姬昊突然覺得“黑色人影”看著很眼熟，想半天后指著他道：“是你？”
“黑色人影”點頭，道：“愚兄李襟卓?！崩罱笞空羌ш簧屑木釉诿铣匚字x處時，見過的獨行獵人。
姬昊忙施大禮：“小子姬昊，多謝恩公救命?！?p> “相遇便是緣分，重逢更是天意，賢弟不必客氣。”李襟卓扶起姬昊，而后拍了拍癟下去的褡褳，笑笑道：“干糧不多了，我們回吧?！?p> 姬昊頓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這兩頓實在吃得有些多，然而好像還沒吃飽。
姬昊跟著李襟卓往南行進。
李襟卓似乎不是話多之人，一路上很少與姬昊說話，更沒有問姬昊的過去。
姬昊心中感激，巫謝之后，他再不會輕易告訴任何人自己的身世過往。
沿途穿過很多城鎮(zhèn)，通過不少人族關(guān)卡，才終于抵達李襟卓居住的城鎮(zhèn)。
李襟卓家是別致的兩進兩出宅院，一進門姬昊就感覺到久違的家的舒適和溫馨。
姬昊來到廂房倒頭就睡，直睡了兩天兩夜，中途只喝了些水。
醒過來后大吃一頓，換了干凈衣服，拜見李襟卓和他的夫人。
李夫人身材勻稱，面容豐腴，儀態(tài)大方，舉手投足間仍可見當(dāng)年綽約風(fēng)姿，只是鬢角已爬上些許銀絲。
這就有些奇怪，李夫人明顯比李襟卓年長很多。
李夫人熱情問候姬昊一番，便自顧忙去了，留姬昊與李襟卓慢敘。
重回人間，恍如隔世，姬昊不禁感慨良多。感謝李襟卓救命之余，自己慢慢講起身世來，只是隱去成仙經(jīng)歷。
“還是人間好啊，茹毛飲血的野人生活，再不想過了。”姬昊感嘆當(dāng)初幼稚、無知和極端，生而為人，竟然想常年與野獸為伴，過危機四伏、衣食無著的原始生活。
“現(xiàn)在想來，當(dāng)初真是傻啊，就算我是九品仙，沒飽飯吃又傷了左手，論力量我比不過豺齒獸，論速度我比不過青鳥，單打獨斗更勝不過成群欽原，如何能在野外長久立足，唉...”
......
姬昊自訴良久，李襟卓耐心傾聽。待姬昊無話，李襟卓才問：“賢弟，今后有什么打算？”
姬昊緊皺眉頭，思索片刻，最后苦笑搖頭道：“暫無打算。背井離鄉(xiāng)以來，如同風(fēng)中的蒲公英，飄零無著。心中常嘆人生多艱，私下常想十年之后，我的人生如何，是否已在某處扎下根，抑或......”
待姬昊說完，李襟卓勸慰道：“賢弟不必過于悲觀。你有今日之境遇，全因你之前沒走對路。走錯路，陰溝鳥道上，必舉步維艱，即便是仙人，活得還不如鄉(xiāng)野凡人。走對路，海闊天空里，任憑爾施展?！?p> “仙人”，姬昊聽到這詞一時有些錯愕，隨即慌張起身戒備。
李襟卓面不改色道：“賢弟莫慌，愚兄若想謀奪你之仙晶，不必等到今日?！?p> 姬昊覺得有理，但許是被巫謝騙怕了，仍放不下戒備之心，站在原地看著李襟卓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李襟卓突然出手，正對姬昊拍出一掌。
姬昊慌忙接招，用未受傷的右手與李襟卓對掌。
然而甫一對上，姬昊就感到對方掌上有排山倒海之力，壓得自己只想后退，又感覺對方有匯聚百川之力，吸得自己后退不得，著實難受。
姬昊趕忙將傷未愈的左手相助對掌的右手，卻明顯是杯水車薪，敗勢不減。
就在姬昊感覺身體要被崩裂之際，李襟卓緩緩收掌。
姬昊頓時感覺渾身像卸下千斤之力，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
姬昊大口順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而后對李襟卓道：“敢問恩公仙品幾何？”
“五品。”
“敢問恩公如何看出小子是仙人。”姬昊心中疑惑，他一直沒有運轉(zhuǎn)仙氣，就是不想李襟卓知道自己是仙人。
“賢弟現(xiàn)在修為不夠，他日賢弟修成神仙位，自然能感察到成仙之人不自覺散發(fā)出的微弱仙氣。”
片刻無言后，姬昊像是想起什么，躬身施大禮道：“小子前半生身世浮沉，還請恩公指條明路，讓小子可以立足于這天地之間。”
李襟卓請姬昊坐下，喝過一杯茶，慢慢開口道：“以賢弟仙人實力，何不去考皇城司?！?p> “皇城司？什么皇城司？”姬昊疑惑。
“唔，愚兄才想起，賢弟祖籍軒轅國，離我先民國足隔上千里，自不知我先民國事。待愚兄與你細說......”
原來在栗廣之東、大荒西正中、赤水河邊，有一大國曰先民國，國中人口足有千萬之巨，與軒轅、沃野并稱為大荒西三大國。
栗廣之野幅員廣闊，先民國只占了靠近赤水、土地最肥沃的小部分面積。在先民國外圍，還聚居了很多流民。
流民聚居地共有二十六鄉(xiāng)，其中九鄉(xiāng)臣屬于先民國，九鄉(xiāng)臣屬于鬼國，兩鄉(xiāng)臣屬于青丘國，其余六鄉(xiāng)臣屬于各路豪杰。
姬昊此時所在的李襟卓家位于先民國九鄉(xiāng)中的楊溪鄉(xiāng)。
皇城司則是先民國拱衛(wèi)皇城之官署，兼有刺探監(jiān)察之職，當(dāng)差的皆是武臣中的精銳。李襟卓認為姬昊能考上皇城司武舉。
“恩公，考進皇城司有何好處？”
“好處有二，一來自動獲得先民國籍，得先民國庇護；二來按月領(lǐng)取俸祿，衣食無憂?！崩罱笞恳娂ш凰贫嵌?，繼續(xù)解釋道：“當(dāng)然，你也可選擇做農(nóng)漁獵人、販夫走卒、坐賈行商，但如此你永遠只能是流民。”
姬昊自小在村野長大，生活自給自足，對按月領(lǐng)取俸祿的好處沒有體會。
但聽到李襟卓說“不做流民”二字時，姬昊正色起來。
大荒西有大小國家數(shù)十個，流民原先也是各國國民。只因為國家遭受天災(zāi)人禍，他們不得不背井離鄉(xiāng)逃難，以至于成為流民。
流民享受不到國民待遇，生活隨時朝不保夕，大多時候活得還不如狗。
姬昊逃出窮山來到栗廣，一直過得就是流民的日子。
姬昊再不想做流民。
如此考皇城司確實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