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在父母的陪同下,我再次拜過老師,跟隨父母親下山回家。
當然離開的時候,父親又向觀里的知客師兄留下了一筆香火錢。
跟隨父母下山后,我拜托山下相熟的村民把我們送到鎮(zhèn)上,我們在那搭乘去縣城的客車,打算到了縣城換乘市區(qū)的大巴,然后再坐火車北上。就算坐上火車,還要再換乘一次火車或者長途大巴,才能到我們市區(qū),然后再坐大巴到鎮(zhèn)上……
看看現在,再想想以前,不得不說祖國越來越強大,社會越來越繁榮。
當天天色不好,天氣有些陰沉,給人一種要下雨的感覺。謝過送我們的村民后,由于害怕下雨,所以父母他們站在路邊有些焦急。還好等了沒多久,就有一輛開往縣城的小巴開了過來。
由于天色不好,視線也受影響,車還在遠處的時候,我就看到這輛小巴的車頭前面糊著一塊什么東西。等車開近了我才看清,那分明是一個人影。
我一把拽住攔??蛙嚕諙|西準備上車的父親,低聲道:“爸!咱們不坐這輛,等下一趟吧!”
父親有些奇怪,問道:“咋啦!?為什么不坐這趟車?你是不是有東西落(la)在觀里了?什么東西,要是不重要,就不要了。你看這天馬上就要下雨了,再不走,今天就趕不到市里坐火車了?!?p> 這時車剛好停在我們身前,司機師傅打開車門,售票員站在里面喊道:“去縣城嗎???去的話,快點上來!”
我用眼睛的余光瞄了一下小巴車頭前面,貼在車頭上的這個人影小腿以下空蕩蕩的,只剩下襤褸帶血的褲子。整個身體以側身雙手舉在身前,呈防御姿勢貼在車頭上。它此時僅剩一半的左臉,掛著森然詭異的笑容,一只幾乎全是眼白的眼睛,正用戲謔般的眼神盯著我們在看。
我現在陰陽眼已開,理論上來說在一眾異物眼中,我就像是海邊的燈塔一樣顯眼。但有老師教授的功法護體,所以我在這些異物眼中存在感很低。只要我不去主動招惹因果是非,它們是不會理會我的。用游戲里的話來講就是,我身上有不掛仇恨值的屬性。
但老師也說了,我修的這門功法只有一個效果,就是降低不相干鬼物異類對于我的感知,保護自己不受它們的侵害。不過這門功法卻有兩個弊端,其一如果真有鬼物異類與我有了因果糾纏的關系,它們就會無視這個屬性,可以直接找我報復。那時我只能像普通人一樣,尋到玄門弟子替我了結因果。是的,我可以找人替我出手,但不能自己解決。
一旦我直接出手,那就是第二個弊端,破功!至此這個功法的效果全部解除。破功后以我陰陽眼的吸引力,不知道會有多少鬼物異類前來糾纏。到時候,我又沒有玄門的奇術手段,對付不了什么鬼物異類。擺在我面前的就兩條路:要么被其無休止的糾纏致死,要么入玄門,習奇術,道術傍身,萬邪辟易。
總之就是,我能看到它們,也可以用正常的手段去解決自身的問題,但是就是不能主動插手別人和鬼物異類的關系,否則就等于我糾纏了別人的因果,那些異物也能同樣無視功法的保護屬性,可以直接糾纏于我。
我更不能出手解決實際問題,不管是我自己的因果,還是別人的因果,都不行,否則直接破功。
當時聽到老師的這話,我都驚呆了,這和自己明明有能力干死別人,卻要自縛雙手,只能逃跑和被動挨打有什么區(qū)別。有時我真想干脆求老師真正收我為徒,給我立了金冊得了,免得弄得自己這么憋屈。
可是后來想想,我們李家第三代現在就我這么一個獨苗。雖然立了金冊會阻擋大劫,但這無解的五弊三缺,誰知道會應哪一個?還是不要冒險了,留著這個有用之身來給我們李家開枝散葉吧!
說的有點遠了,書歸正傳。當時我忍著恐懼,強撐著顫顫欲軟的雙腿。伸手拽住拿著行李要上車的父親道:“爸,咱們還是等會兒再走吧。嗯……嗯……就是師傅那里還有事呢……”
父親訝然間先扭頭看了我一眼,又對著車上等著的售票員和司機陪笑道:“不好意思,麻煩師傅稍微等一下!”
說完,父親用有些責備的語氣對我道:“你老師還有事沒交代完,你不早說,偏要趕到要上車的時候才想起來,你咋不等到了家再想來……”
因為我和父親的對話全部都是我們老家的方言,地道的北方口音。司機和售票員一聽知道,這一家人不是本地人。
所以可能是出于好心,也可能是看我們人多,想多掙點運費。坐在駕駛位的司機師傅操著一嘴濃濃方言味兒的本地普通話,沖我們喊道:“這里離縣城遠,車很少。而且我們這里天氣多變,看現在的天氣,馬上就要下雨了,你們真的不走嗎?”
旁邊的售票員也用類似的腔調道:“就是!就是!想要搭上下一班去縣城的車,你們要等到下午才行。要是能走,還是快點上來吧,免得等會淋雨……”
我發(fā)現司機和售票員的話全是對著父親說的,很明顯,他們看我是個半大孩子,說的話不作數,要父親表態(tài)。
我先偷偷瞄了車頭的身影一眼,又擠著微笑對售票員道:“爸,這事兒挺重要的,我們還是回去一趟吧。爸,你說是吧……”說著我偷偷用手使勁拽了拽父親的衣服,同時用眼睛向父親使了個眼色。
父親理解了我的意思,當即也順著我的意思向車上回道:“那什么,實在是不好意思了!麻煩……”父親話還沒說完,就見司機呼哧一下把車門關上,隨即一腳油門,馬達轟鳴塵土飛揚之下,將‘你們了’三個字堵在了父親的嘴里。
臨關門前,我還聽到售票員用挺大的聲音抱怨道:“不走攔什么車!有??!”
父親訕訕的看著離開的車屁股,無奈一笑。
剛才車臨開走前,車頭前面的身影,竟然掙扎著抬起來。那原本掛著詭異笑容的半張臉上,此時卻是兇惡與猙獰。已經變形的嘴巴突然猛張,無聲的嘶吼中,幾乎全是眼白的獨眼里,陰毒之色幾要溢出眼眶。
老師說我心境不夠,確實沒錯,立刻我就感到腳下一空,幾欲跌倒。身體微晃,強撐著等車開走,我立刻雙腿一軟,差點直接癱倒在地。
身邊的一直沒說話的母親一把扶住了我,問道:“小君,你咋啦?咱們?yōu)樯恫簧宪嚕闶遣皇巧眢w不舒服?”
我對母親搖搖頭,表示沒事。
沒等我出聲音解釋,父親就大聲道:“不上就不上,哪那么多為啥?!?p> “我這不是怕太晚了,趕不上市里的火車,所以問問嘛!”母親有些委屈。
見母親如此,父親趕緊柔聲道:“你忘了下山之前,張道長跟咱們說的話了?不該問的,別問了!”
母親原本一愣,緊接著用驚懼的眼神看著我。我沒有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母親的身體明顯一震,扶著我向著父親的身邊靠了靠,同時轉頭用很是驚恐的眼神四下打量。
見母親如此,我出聲安慰道:“媽,沒事了!”說著用下巴向小巴車離開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母親驚訝的問道:“在車上???”
我點點頭。
父親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放下兩手拎著的行李道:“你們在這等我一下,我去找人打聽一下,還有沒有去縣城的車。”
父親離開沒多久就回來了,他找附近的人打聽到,真的如剛才小巴司機說的。這個小鎮(zhèn)一天就兩班去縣城的車,錯過這一班,就要等下午一點多的另一班。而且父親還細心的打聽到,下午那班車是另一撥人經營的另一輛小巴。
天空很快就下起了雨,雨還不小。為了避雨也為了歇腳,我們剛在附近尋了一個小飯館,父親跟老板商量,我們中午在這吃飯,但是我們要待到下午車來了才能走。雨天客人不多,老板欣然同意。
雨一直沒停,午后沒多久,下午的小巴就到了。還好,這輛小巴很正常。
這次攔車前,父親還特意征詢了我一下我的意見,看我不反對,才伸手攔停小巴。
由于是雨天,視線不好,所以小巴的車速并不快。就這樣晃晃蕩蕩的走了一段時間,小巴剛拐過個村口的一個灣道,司機突然指著前面,有些激動的向售票員喊了幾句。車上不少原本因為路途無聊,而有些昏昏欲睡的乘客被驚醒,也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只見司機手指的方向,一個和這輛一樣的小巴,整個車身斜躺在路邊的河溝里,一根的被撞斷的電線桿歪倒在一旁,附近全是散落的車體碎片。事故應該發(fā)生了有一會了,現在周圍只有幾位冒雨疏導交通的交警。
路上車輛稍微有些擁堵,所以我們這輛小巴再次降低車速,隨著車流,慢慢通過事故路段。車上的眾人也都伸頭望向窗外,看著這慘烈的一幕,都紛紛嘆息不止,希望車上的人都能平安無事。
可惜,可能要讓他們失望了。雖然隔著雨幕,但我依然看到車輛殘骸上面飄著兩個身影。其中一個就是我先前看到貼在小巴車頭的那一個,此時它飄在車頭前面,滿臉詭笑,殘口大張,一副興奮狀。另一個則是剛才的小巴司機,漂浮在車輛殘骸上,頭部微低,眼睛直視身前地面,表情呆滯,雙眼無神,好像一個雕塑一樣。
父親把頭伸向我耳邊,低聲問道:“這車,是不是上午那輛?”
“嗯!”我輕輕點點頭。
父親一臉劫后余生的慶幸,搖頭感嘆道:“幸好當時沒上這輛車,要不然后果真的不堪設想……”
母親同樣是一幅心有余悸的表情,還悄悄的用胳膊肘搗了一下父親,讓他不要再繼續(xù)說下去。
父親趕忙收聲,不再言語。
從看到事故現場開始,司機和售票員就一直不停的在交流。雖然他們用的都是當地的方言,但我畢竟在這里生活了兩年,兩年間對于當地方言多少也有些了解。
從兩人飛快的方言交流中,我斷斷續(xù)續(xù)的了解到,今天出事的這輛小巴,前一段時間就在這附近,撞死了一個過馬路的路人。這兩天剛處理完善后問題,從修理廠開回來,今天才是第二天上路拉客。沒曾想,又發(fā)生了這么嚴重的事故。而且從剛才現場的情況來看,這次事故,除了車尾,小巴前面基本上已經撞報廢了……
說起這輛小巴,司機和售票員言語間不免有些幸災樂禍。因為那時候客車很多都是私人經營,只是名義上掛靠在當地車站上。平時兩家競爭頗為激烈,如今對方連續(xù)發(fā)生事故,車輛報廢。不說以后對方能否再次經營,單是事故處理期間的空窗期,只能靠現有的車輛多拉快跑,就能讓另一方多掙不少。
聽到這里,我心下了然,看來這場事故就是被撞死的橫死冤魂,報仇索命導致的。所以我剛才在事故現場只看到索命的冤魂,和剛剛新死還未回魂的小巴司機。想來這被撞死的冤魂并未禍及他人,車上的其他人充其量受傷,性命大體應該沒事。當然,如果有人傷重,死在醫(yī)院,那就另說了。
如今仇怨已報,希望這冤魂能消解怨氣,盡早去陰司報道,早入輪回。如若繼續(xù)盤桓人間,為禍一方,想來老師和師兄們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還好,這只是旅程的一個小插曲,剩下的路途,雖然辛苦,但總算沒有雜七雜八的事情干擾。
兩天后,我們一家三口回到了華北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