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盼春
平寶說，他們的村莊叫盼春村。
盼春村很多很多年以前是有過春天的，不過不知道什么時候就開始被冰雪覆蓋了，從那之后盼春村再也沒有了春天，倒是“盼春”這名字從來沒有變過，雖然它已經成為了求而不得的奢望。
盼春村里頭的景象和朱羽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整座村莊都被死氣籠罩著，濃濃的蘊著一層厚厚的白霧。他們跟著平寶在里頭穿梭，只能依靠雙眼看東西，神識鋪不開，不管鋪去哪里都是一片白——但卻是十分繁榮的，兩邊的商鋪有人叫賣有人吵嘴有人討價還價，街上有男子勾肩搭背嘻嘻哈哈地擋住別人的路，雙方發(fā)生口角，還有孩童你追我趕一陣風似地跑了過去，只留下悠揚遙遠的笑聲。
朱羽一陣恍惚。
“我奶奶就在前面！”平寶大聲說，“你們看完了就趕緊走吧，待久了就走不掉了！”
“怎么個走不掉法？”宋芝嵐問他。
“意思就是，變成跟我一樣的人??！”平寶理直氣壯且坦然地說，“盼春村不僅有像我這種一出生就是這樣的人，還有一些誤入的外來者呢——噢對了，還有一些傻不拉嘰來求長生的家伙，不過他們無一例外都后悔啦！”
宋芝嵐笑瞇瞇地問他：“為什么后悔？”
平寶看傻子似地看了他一眼，忽然老氣橫秋地說：“你猜猜看我今年多大了？”
宋芝嵐隨便蒙了個數，不大不小一百以上兩百以下，平寶哈一聲笑開，得意洋洋地說：“沒想到吧，小爺我今年十一歲啦！”
宋芝嵐微笑著拍了他肩膀一掌，拍得平寶腳步趔趄，不滿地抬頭瞪了宋芝嵐一眼。
“在咱們村，欺負小孩是會被雷劈的……”他很小聲地嘀咕著，推開了一扇木門。
木門后面坐著一個瞎眼老太太，她耳朵動了動，抬起一雙白瞳，突然很生氣地喝道：“平寶！你帶外面的人進來作甚??！”
平寶縮了縮脖子：“哎呀，奶奶……我是被他們威脅的！”
“放你的屁，你個鬼頭小子還會被人威脅？又打什么壞主意，再敢惹事我就揍你屁股，揍得你三天下不來床！”奶奶很兇悍地繼續(xù)破口大罵。
平寶也許是因為被當著陌生人的面挨罵了，耳朵有點紅，臉紅脖子粗地跟他奶奶嗚哩哇啦吵了一通后，咚咚咚地摔門跑了。
奶奶聽見平寶跑了，動作麻利地繡著針線活，繡了一會兒后，又道：“二位有事就說吧，我也不好奇你們?yōu)楹味鴣?，不過我希望二位打聽到想打聽的東西便離開。平寶還是個孩子，他并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p> 宋芝嵐行了個禮：“我想問問老人家，不死國是真的存在嗎？”
奶奶啞啞地笑了：“存在不存在，你看一看不就知道了?！?p> 于是朱羽和宋芝嵐就去看一看了。
他們在一堆乞丐里找到了平寶，平寶正趾高氣揚地指揮著他們干這個干那個，還沒威風夠呢，就被宋芝嵐拽著領子提了起來：“小家伙，你又在這里干什么呢！”
平寶猛地回頭，那雙眼睛撞入朱羽的心里，撞得她下意識后退一步。
“關你什么事！不是都說了看完就走嗎，你怎么還纏著我不放！”平寶哇哇大叫，那些小乞丐好奇又膽怯地看著宋芝嵐，沒有動作。
“正在看呢?！彼沃共灰詾橐獾負]揮手趕走了小乞丐們，他們像離家的候鳥一樣嘩啦啦飛了出去，卻又在窩外盤旋徘徊，遲遲不走，探頭探腦，“我們在這個地方就認識你一個人，所以只能委屈你當我們的向導啦?！?p> 平寶呸了一聲，氣得跳腳：“你們也是那些為了長生不過好日子的神經??！”
“長生是個什么東西，很難嗎？”朱羽翻了個白眼。
平寶忽然就泄了氣，他不跳了，呆呆地看著前方，忽的點點頭，道：“是，你們這些外面的人，可以得長生?！?p> 能得的也不止長生。
自由、尊重、正常、生老病死……他們都能得到。
“跟外面也沒什么區(qū)別嘛，就是活動的地方小了點，不過我看你也能跑出村莊，所以你們也不是不能出去啊?！彼沃姑掳?，跟在平寶屁股后頭逛著盼春村。
平寶笑了笑：“有很多人出去，不過他們最后還是回來了，因為外面的人不能容忍他們?！?p> “不能？為什么？”朱羽蹙著眉。
“你想想看，住在你隔壁的老婆婆從小給你糖吃，給了那么多年，你背井離鄉(xiāng)又重歸故里，發(fā)現老婆婆沒有變過，仍然每天給你糖吃，等你也白發(fā)蒼蒼的時候，她依然是那副模樣。換你來，你害怕不害怕？”平寶略帶挑釁地反問她。
朱羽眨了眨眼，迷惑地朝宋芝嵐投去求助的目光：“這不是很正常的嗎……？”
平寶也眨眨眼，忽然一挑眉，了然了：“原來你也不是個正常人?！?p> 既然不是正常人，平寶就放寬心了。
“我沒有見過外面的人，我們這里有的人能修煉，有的人不能，我就不能。不過我奶奶因為兇，而且她活了很多年了，所以她還是挺有地位的。”平寶唧唧咋咋地說，“我奶奶活了八百年了！沒想到吧？”
“好家伙，八百年，比我年紀還大！”宋芝嵐瞪圓了眼。
平寶大笑起來：“奶奶會活到世界毀滅的那一天?！?p> “我滴個乖乖，這地方到底什么來頭啊，從沒聽說過哪種禁術能讓人長生不死?。俊彼沃箓饕糁煊?，咂咂嘴，“太嚇人了也?！?p> “你要摻合這件事嗎？”朱羽沉聲說，“一個不小心就沒命了，你舍得嗎?！?p> 宋芝嵐笑了笑：“你舍得嗎？”
朱羽哼了一聲：“我當然不舍得，我的命可寶貴了，跟你不一樣?！?p> 宋芝嵐毫不意外聽到這個回答，她畢竟是被耀族捧在手心里含在嘴里寵著愛著長大的小姑娘，本身天賦又極佳，驕縱刁蠻任性都正常，沒什么可責備的。
而他宋芝嵐，孑然一身，無父無母，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