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苦衷
“正明派和破邪宗的掌門讓我來問問前輩,是否后悔?!绷簼M用了好大力氣才把這句話艱難地憋出來。
他曾在玉簡里見過這位當(dāng)年的風(fēng)采,紅衣獵獵鮮衣怒馬,一個不高興就敢翻臉打人。
挨不挨打是其次,主要是他還挺喜歡活在玉簡里的這位祖宗的,雖然那兩位掌門都說她是罪大惡極之人,而且手里沾滿人命,殺人如麻,還屠過城……
“我后悔他媽個頭的后悔。”朱羽果然震怒,“我倒是要問問他們,后不后悔當(dāng)年為了個莫須有的血脈秘辛而滅我滿族!”
梁滿低下頭忙說不敢不敢,臉上卻寫滿了難以置信。
滅人滿族。誰?
那兩位德高望重的掌門嗎?
梁滿更加兢兢,低著頭大氣不敢出,絲毫忘記了現(xiàn)在對面這位祖宗是奈何不了他的:“我、我?guī)煾敢沧屚磔厗柲痪湓挕K龁柲?,兩百年前毫不猶豫地滅了仙華鎮(zhèn)的鎮(zhèn)民的時候,是否……是否有苦衷!”
這回朱羽沒有動怒,而是沉默了半晌,輕笑:“我沒有苦衷,苦衷不能逼迫我做事?!?p> 當(dāng)年的事真的非常簡單——有人求她幫忙,她便幫了。
這個問題被人問過無數(shù)遍,她一直都這么回答,可絕大多數(shù)人都不愿意相信,總是天真地認(rèn)為她是被逼迫的,是有苦衷的。
雖然背了許多因果,牽涉了很多血債,但她從來都不是在意這些的人。
仙華鎮(zhèn)在那次屠殺之前處于三不管地帶,仙界不愿管人間看不見冥界又管不著,里面的百姓死也死不了出也不出去,他們游蕩得太久了,被利用被創(chuàng)傷,一次次經(jīng)歷浩劫,卻從來沒有哪個心軟的神仙幫他們開一下冥府的大門,搭一下黃泉的橋。
沒有誰應(yīng)該受這種無盡的苦。
朱羽又笑起來:“你回去可以跟你師父說,就當(dāng)我是在替天行道吧。”
梁滿漲紅了臉,有些磕磕絆絆地說:“那個,前輩,有人私底下讓我跟您帶一句話,他們說如果您想出去的話,他可以暗中相助……兩位老掌門的陳年舊傷愈發(fā)嚴(yán)重,已經(jīng)快要退位了,現(xiàn)在只不過是在死撐。”
朱羽挑眉:“退位?嗤,才兩百年,他們有那么廢物?你信?還是當(dāng)我傻?”
梁滿抿抿唇,又道:“正明派競選掌門的風(fēng)波其實早幾年就傳得沸沸揚揚的了,最近又有消息說他們的示天會正在籌備當(dāng)中。那位讓我給你帶話的師兄也早是一峰之主,他光風(fēng)霽月陽春白雪為人和善,支持者眾多,大家都覺得他非常有……”
朱羽打斷了他的話:“你別說話,我問你,你說的那個人是不是聞雅音?”
梁滿糾結(jié)地點點頭。
朱羽哦了聲,“聞雅音從前的心愿就是當(dāng)掌門,現(xiàn)在他終于要得償所愿了吧?!?p> 安靜在兩個人之間蔓延開來,朱羽看他一臉想說話又不好意思說的樣子,覺得他怪難受的:“還有什么話你說吧,憋著對身體不好?!?p> 梁滿臉又通紅,他用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衣服,這才說道:“前輩,我最后還是想問一個問題……”
“你問?!?p> “我就是想問,赤羽前輩,您為什么,不穿紅衣裳了?”
安靜重新在兩個人之間蔓延開來。
朱羽看著梁滿的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來回幾次后,才慢條斯理地說:“紅衣裳穿那么多年穿膩了,我現(xiàn)在換換口味。”
梁滿的臉上寫滿了不信。
“還有什么事嗎?沒有的話你就走吧。噢還有,如果你實在閑的沒事就麻煩去外面幫我打探一點消息,幫我通風(fēng)報信,好讓我知道我該什么時候跑路。”朱羽對他點點頭后轉(zhuǎn)身離開,留下梁滿一人在原地悵然失措。
梁滿愣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
赤羽前輩她這是答應(yīng)了啊!
朱羽站在高處看著梁滿的身影越變越小,穿過結(jié)界,順著小路走進(jìn)凡人的村落,最后完全消失,這才勾了勾嘴角。
為什么不穿紅衣裳了?
朱羽低頭看看自己素白的衣,恍惚又回到了那天,她抱著瀕死的哥哥,地上身上手上到處都是血,到處都是紅,讓她有些害怕。
從那以后她再不敢穿紅衣裳了。
“你們聊完了?聊得挺起勁的啊,我都能感受到你的心情跌宕起伏千回百轉(zhuǎn)。”方懸躺在細(xì)軟的草地上,蹺著腿抱著頭吊兒郎當(dāng),寬大的衣袖滑落露出底下白玉般的一截小臂,察覺到了朱羽的靠近,他抬頭齜牙一笑,風(fēng)拂過他的發(fā)絲,朱羽心里一跳,微微垂眸。
“你看熱鬧看得挺高興的啊?!敝煊鹆闷痤^發(fā),呵出一口氣,“修為什么時候恢復(fù)?什么時候能破了這個結(jié)界?”
方懸坐起身,撐著下巴說:“破結(jié)界可是很費勁的誒,這還是化神修士布下的結(jié)界呢,吃力不討好,你就不打算給我一點獎勵嗎?!?p> “獎勵你媽個頭?!?p> “唉,年紀(jì)輕輕的,怎么臟話那么多,難道是復(fù)仇有望了所以你情緒激動嗎?”方懸假模假樣地唉聲嘆氣。
朱羽斜睨著他。
“你修為能不能再高點啊,至少元嬰唄?就你現(xiàn)在這個修為很拖我后腿啊。”方懸見她不罵人了,換個了姿勢問。
“上不去了?!敝煊饟u頭,“我有傷。”
“治啊!”
朱羽忍不住翻白眼:“說得輕巧?!?p> “那咱們修為的事先放放,你能不能換身衣裳?。棵刻於即┲簧戆自谖颐媲盎蝸砘稳?,跟發(fā)喪一樣,看著就晦氣。”方懸挑起眼打量著朱羽,帶著幾分嫌棄。
朱羽不動如山:“我沒別的衣服了。”
“那脫掉吧?!?p> “君上啊,你腦袋的這個病問題有點大,記得按時吃藥,多次多量,別找我瞎鬧?!?p> 朱羽懶得再聽方懸說胡話,她一甩袖回了屋,瞧見鏡中的自己一襲白衣素面朝天真的很像發(fā)喪的,頓時有點猶豫……呸呸呸!??!什么發(fā)喪的!她以前可是最討厭白衣裳了,現(xiàn)在只不過是形勢所迫迫不得已才這么穿的!
等她離開這鬼地方,她一定要去置辦一件鮮艷一點的衣裳。
真是氣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