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誠落網(wǎng),徐疆自然成了江湖上人人聲討的對象,而且證據(jù)確鑿,就算是宅心仁厚的人,也不會再替他辯駁什么了。身為武林盟主的容華城,不禁深感惋惜,倒不是同情徐疆,而是心疼那名聲赫赫的徐家?guī)汀Y即蟮囊粋€門派,幾十年鑄造的基業(yè),含辛茹苦賺下的口碑,就因為一個人壞了名聲,便要分崩離析了。徐疆的確罪有應(yīng)得,但那些無辜的人呢?那些被他牽累的人呢?他的兒子,他的弟子,勢必都要背負(fù)惡名,遭人唾罵,想來真是于心不忍。
容華城感慨萬分,他想,人性雖本善,但卻極易受誘惑,身處這花花世界,難免有個錯亂情迷的時候。遇到時花美人、皎月纖云、奇書名畫,錙銖寶器,但凡極美的事物,總是有人愛的。就算是自己,也不敢說沒有喜好。除非生于大荒之世,廣漠之間,與世隔絕,否則豈能真正無欲無求?
只是,話雖如此,他卻還是無法理解徐疆,更不愿接受這個事實,畢竟早些年的南俠,的確是號響當(dāng)當(dāng)?shù)娜宋铮趺淳妥兂闪死牡南≈??真是人心叵測,世事難料,堂堂南俠,人前一副道貌昂然,仗義疏財?shù)臉幼?,背后竟是個衣冠禽獸,做凈了那傷天害理之事,真是令人唏噓。
與此同時,他也感到有些慚愧,他覺得身為武林盟主,理應(yīng)心若止水,秉承公正,怎能因世俗的偏見,而隨波逐流?一味地認(rèn)為仙真教邪惡,認(rèn)為柳晨晚罪大惡極,但那仙真教和柳晨晚就真是一切壞事的使作俑者嗎?難道就沒有人冤枉過他,就沒有人讓他背過鍋?就像這件事,若不是真相大白了,就連自己都要錯怪他。他很懊惱,認(rèn)為自己不夠豁達(dá),不該用一顆有色之心,去評判這天下之事,更不該用有色之眼,去看這天下人。
經(jīng)過深思熟慮,他決定再召開一次武林議會,一是希望整頓一下武林風(fēng)氣,重振江湖道義,另一方面也希望提醒一下大家,切不要意氣用事,胡亂殃及無辜,再一個,他也想借機(jī)替某人正名。
其實就算他不想開這個武林議會,也是不可能的了,如今的江湖早已按奈不住,各界呼聲震天,都吵著要他主持公道,聲討徐疆。所以,當(dāng)他發(fā)出邀請,立刻就一呼百應(yīng)。
此刻,他就坐在麒麟派的議會大廳里,與各位掌門談?wù)撨@件事。大家同仇敵愾,義憤填膺。一時間,吵嚷聲、議論聲不絕于耳,簡直要把屋頂掀翻了。
有人說:“必須撤掉南俠的封號!”
有人說:“對!這種衣冠禽獸,咱們就不能心慈手軟!”
有人說:“他真是太能裝了,我們都被他騙了!”
有人說:“咱們武林正派的名聲都被那個老匹夫給玷污了!真是害群之馬,殃及池魚!”
“不行,我們不能就這么便宜了他!那徐家?guī)鸵脖仨氱P除!省得禍亂江湖!”
“對,就像對付陰山派一樣!”
幾十個幫主掌門吵吵嚷嚷,各說各的,根本聽不清誰說了什么。其間,不少人摩拳擦掌,橫眉立目,就好像那個罪大惡極的徐疆就站在大廳里一樣。
容華城只是默不作聲,聽著大家議論。各門派代表都憤怒異常,這個不服那個不忿,這期間,也有真與徐疆有仇的,但多數(shù)還是毫無相干的,不過此刻都裝作相熟相知,所以談?wù)撈鹉切┡f事來,有板有眼,煞有介事。
有人咬牙切齒地說:“此人人品甚劣,心如蛇蝎,對待仆人下屬特別狠毒?!?p> 有人說:“仆人下屬?你是不知道吧,他對自己的家眷也是極狠的!沒聽說嘛?他的小夫人當(dāng)年就死得蹊蹺!據(jù)說他懷疑他那小夫人與別人有染,所以就痛下毒手毒害了那位小夫人?!?p> 還有人說:“我聽說他兒子當(dāng)年也是被他一掌打死的,后來還嫁禍給自己的小妾?!?p> 有人說:“他就是個道貌岸然的老色鬼!你看他家里豢養(yǎng)了多少姬妾?”
有人嘲諷著說:“他那把年紀(jì),能有多少精力?一人周旋數(shù)女,宅中當(dāng)然不是怨氣就是丑事啦!”
于是有人又談起他家的那些風(fēng)流韻事,說某某姬與某某人偷情,某某妾與某某廝鬼混,可沒少給他戴綠帽子。
還有的說:“那些是坐實了的,也有被冤枉的。我聽說,他懷疑他的一個弟子跟他的一個寵姬有私情,結(jié)果后來那兩個人就突然憑空消失了。問他,他就說那倆人私奔了?!?p> 其他人聽了則不住地咂嘴,說道:“又不是小門小戶,那么多雙眼睛盯著,豈是那么容易逃掉的?不能不能!況且以他的為人,他絕不會忍的!”
有人搖搖頭,嘆惜著說:“人怕是沒了?!?p> 有人說:“可不是嗎?就這么弄死兩個人,有誰知道?”
有人問:“就沒人告官嗎?”
有人說:“那女的和那弟子都是孤兒,家里沒人告狀,官府肯定也不管??!再說了,他跟地方上肯定也是暗中勾結(jié),就算真有人告,他也不怕!”
容華城始終沒有說話,他是在想,那個一直給我送信的人以及抓住薛誠的人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呢?到底是誰呢?想來想去,覺得有那樣手段的,除了那位應(yīng)該不會有別人了。想到這,他不禁笑了笑,有人注意到,便向一旁的人說起,于是大家都面向他,好奇他在笑什么。
他意識到大家在看他,便索性站起身,對大家說道:“我在想,其實我以前弄錯了。有件事啊,我一直瞞著大家,之前沒跟大家提過,是因為當(dāng)時我沒有真憑實據(jù),所以不敢亂說,如今,真相大白,那我就說了吧。”說著看看大家。
“其實,當(dāng)時咱們的賑災(zāi)銀兩剛被盜的時候,我就收到了一封密信,說是在運送隊伍里有暗樁。后來又收到信說,暗樁是徐疆的弟子,因為事關(guān)重大,我當(dāng)時沒有聲張,只是派人暗中調(diào)查。如今水落石出,惡人也已經(jīng)伏法,那我就沒什么好掩飾的了?!?p> 有人問:“那送密信的到底是誰呢?”
容華城說:“說了恐怕諸位不信,其實我之前一直誤會了一個人?!?p> 有人問:“是誰?”
“嗯,”容華城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就是仙真教教主柳晨晚?!?p> 底下一片嘩然,而容華城則接著說:“其實我一直以為這些事都跟他有關(guān),但事實上是他指點了迷津,告訴我這些事。所以我今天就當(dāng)著諸位的面,替他正名,那盜取紫河車的案子以及賑災(zāi)銀兩被盜的案子都與柳教主無關(guān)?!?p> 有人輕輕點頭,敬佩盟主的坦誠,但也有人不以為然,認(rèn)為那個大魔頭不配稱道。
有人說:“雖然這兩件事澄清了,但其他事他仍脫不了干系!比如尸蠱人,還有好些個不清不楚的命案。要我說,他那大魔頭的帽子,是永遠(yuǎn)也摘不掉的!”
有人說:“誒,凡事都不能一概而論,做了壞事當(dāng)然要聲討,但做了好事,咱們也是應(yīng)該贊揚(yáng)的!”
容華城笑著說:“諸位,我并沒有說他就是善人了,我只是說這兩件事與他無關(guān)。之前的確是我誤會他了,我僅代表個人,向他致歉。”
在座的又開始議論,有說東的,有說西的,有繼續(xù)罵徐疆的,也有開始數(shù)落柳晨晚的,還有的則談起江湖中的恩恩怨怨。
容華城笑著看著大家,沒有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