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連休的伊始,晴香沒出去調(diào)查案件,她必須留在家里給奶奶幫忙。
如今的月瀧神社已今時不同往日了。
日本人社會壓力沉重,每天上班的時間也很久,工作壓力大,再加上日本十分可觀的人口密度以及本身的快節(jié)奏生活,本身就容易給人造成壓力。
而且日本人崇尚“不給別人添麻煩”,所以有了壓力也無法找人傾訴,壓力承擔久了,就容易產(chǎn)生心理問題,這就是為什么很多人都覺得日本人很變態(tài)的緣故。
當然,日本人也發(fā)明了很多釋放壓力的東西。比如對戰(zhàn)類街機,它最早被發(fā)明出來就是為了給社畜們釋放壓力的。
此外,向神明禱告也是一種很好的選擇。
只是由于之前月瀧神社名不經(jīng)傳,所以無人問津罷了,但隨著深田家參拜的日子越來越近,普通的雪夜山市民也漸漸把目光放在了這間一直以來都被忽略了的神社上,前來參拜的人數(shù)比往日多了不少,而周末更是神社人流的高峰期,單靠奶奶一個人絕對忙不過來。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從早上神社開門起,來求神明賜福,保平安,求前程,問姻緣,甚至倒苦水的人絡繹不絕,把晴香和奶奶忙得焦頭爛額,既要引導信徒參拜,又要銷售御守、繪馬、破魔箭等物,一位“客人”走了以后還要馬上收拾整理迎接下一位,連一點休息的時間都沒有。
當然,與之相對的,奉納箱里也留下了可觀的數(shù)字就是了。
天色漸晚,夕陽西下。
送走了最后一對來求簽老年母子,晴香打掃完院落,正準備關(guān)門謝客,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拜殿里居然還有一個年輕女人跪在那里。
“你好,神社馬上就要關(guān)門了喲?!鼻缦阕呱先ザY貌地問。
“抱,抱歉……”女人神色憔悴地站起來,“巫女大人,能再給我一點時間嗎?我想,想和神明多待一會兒?!?p> 晴香流露出為難的表情,她覺得能理解對方的想法,信徒都有這樣的心理,覺得多祈禱幾遍神明就會俯聽保佑自己,殊不知這根本沒有多少作用,虔心的禱告只要一次就夠了,神祗自然會聽到,能賜福的就會賜福,如果非要多說幾遍才聽到,那這個神祗的耳背可有點嚴重。
另外,如果有人天天在你耳邊念叨同樣的話,你煩不煩?
神祗也一樣。
所以禱告根本不在次數(shù),而在于誠心。
當然,晴香不會向她闡明這個,所謂忠言逆耳,莫說人家未必聽得進去,說不定反而覺得心里不爽,而信徒不爽了,奉納就沒了。
這可是錢??!
晴香不會和錢過不去——如果是平時的話。
但今天不同,她還要出去調(diào)查失蹤案件呢,才沒有時間陪這女人在這里耗。
但也不便指出對方的不是,人家看起來已經(jīng)心力交瘁了。
“要不您明天再來?”晴香說,“放心吧,您這么虔誠,天照大神一定會保佑您的?!?p> 女人苦笑了一下,似乎聽出了少女的弦外之音:
“不了,明天……我就不來了……”
她站起身,翻遍了身上口袋,把錢塞進奉納箱里。又想了想,把手腕上的玉質(zhì)手鐲也褪了下來,也放進了奉納箱里,這才轉(zhuǎn)身向外走去。
晴香立刻感覺出不對了,女人臉色暗啞,神情一片慘然,更關(guān)鍵的哪有人會把全身家當都捐給神社的?
她想干什么?!
晴香偷偷跟在她的身后,果然女人沒有下山,而是中途折向,最后在后山的懸崖邊站定了腳步。
“不好!”
晴香嚇了一跳,女人臨空憑淵,半只腳都踩到外面了,跟著身體向下猛地傾斜,向著懸崖直墜下去。
關(guān)鍵時刻晴香一個瞬閃沖到懸崖邊,雙手探出,攔腰抱住柔軟的女體,把人救了上來。
“阿姨,您沒事吧?”晴香從地上爬起來,“好好兒地,干嘛輕生啊——哎喲,疼死我了?!?p> 少女揉著肩膀齜牙咧嘴,剛剛用力過大,自己也被慣性帶得摔倒在地,身體磕得生疼。
誰知她不問還好,一問之下,女人“哇”地就哭了出來:
“你還救我干嘛?讓我死了算了!”
她捶胸頓足哭天搶地,眼淚好像決了堤的洪水,快要把自己淹沒了。
“那個,阿姨您冷靜一點?!?p> “我的丈夫失蹤了,我也不想活了!”
“……欸?”
晴香驚得呆住。
怎么又有人失蹤?!
※※※
在女人哭哭啼啼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述中,晴香漸漸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女人名叫柴田音,舊姓加藤,是東京一個豪門的千金,在學校的時候愛上了自己的老師。
日本社會的特點是等級森嚴,前后輩的關(guān)系是不可逾越的底線,更何況還是師生!
所以師生戀在日本的容忍度比國內(nèi)低得多,是不敢觸碰的雷區(qū),幾乎等同于亂倫禁斷,但學生之間戀愛就相對自由。
證據(jù)就是……
你看幾部師生戀最終有好下場的日???
然后你又看過幾部日本校園戀愛?。?p> 這是日本人的價值觀決定的,柴田音的愛情自然得不到祝福,但兩個人決心排除萬難也要堅定不移地在一起。
于是私奔。
比起光棍一條的男方,這在柴田音來說,等于放棄了家庭,放棄了父母,放棄了優(yōu)渥的社會地位,犧牲不可謂不大,然而婚禮的前夜,新郎官居然莫名其妙失蹤了!
柴田音覺得自己被騙了,男方一定是頂不住社會壓力落跑了。
可她已經(jīng)和家里斷絕了關(guān)系……
付出一切,卻失去了一切。
也難怪絕望到要自殺了。
“您先別急著下斷言?!鼻缦惆参克睦飬s在吶喊。
失蹤!
又是失蹤!
第三個了!
“能說說柴田先生失蹤的經(jīng)過嗎?”
“那是在婚禮的前夕?!辈裉镆粽f,“因為要對第二天的各項事宜做安排,我丈夫原本答應一下班就回家的,可我左等右等不見人,便打電話到他任職的劍道館,可館里的同事說他很早就下班了,可從劍道館到我們租住的公寓只隔了一條街,再怎么磨蹭也該到了吧!我又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第二天就跑去警局問,可得到的答案是昨天那一帶什么也沒發(fā)生!”
“是這樣……”
“你說,這不是落跑了是什么?”
“唔……”
晴香沉吟著就不說話,過了半晌才道:
“可以去您丈夫任職的地方看看嗎?”
※※※
天目劍道館。
眼前展開的是靜謐的和室,窗外冷月如水泄,屋里窗明幾凈,墻上一側(cè)掛著古香古色的石英鐘,另一側(cè)掛著“不動初心”的大字,角落整齊擺放著練習用的竹刀與防護服,地板油光锃亮,甚至還點著驅(qū)蟲的檀香,煙霧如線,繚繞上升,淡淡地清香鋪開。
總之,這就是一間標準的劍道館。
晴香打開洞察之眼,繞著道館走了一圈,最后在道館的廁所前頓住了腳步。
這里有鬼氣。
但沒有鬼物留下的任何痕跡!
情況與英樹、未咲的失蹤如出一轍!
晴香不由自主陷入沉思……
昨晚回家后她曾經(jīng)設(shè)想過,既然英樹和未咲毫無瓜葛,“私人物品是不潔之物”這個提設(shè)就說不通了,那么唯一能把“回家黨”的英樹和“現(xiàn)充黨”的未咲聯(lián)系在一起的只有學校。
也許那件“不干凈”的東西就藏在學校某個不起眼的角落,兩個人在機緣巧合下同時接觸了它,導致被鬼物盯上。
所以晴香本來關(guān)門后打算去新宮高中轉(zhuǎn)一轉(zhuǎn)的,但現(xiàn)在柴田教練的失蹤,把這唯一的共同點也破壞了。
學校是沒必要再去了,但情況也已經(jīng)壞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所有的推理都被徹底推翻,真相重新被重重的迷霧掩蓋了起來。
難道是自己搞錯了什么?
還是說……
忽略了什么?
晴香在心里不斷地問自己。
靈體作祟的方式有很多,即便是最沒道理可言的“咒怨式”,被害者之間也有共同點,那就是都進過那棟房子。
“午夜兇鈴”也不例外,那就是大家都看過錄影帶。
所以真正毫無共同點的靈體作案是不存在的。
可迄今為止自己碰到的三個人……
身份不同。
個性不同。
經(jīng)歷不同。
年齡不同。
可以說是完全陌生的三個人——甚至就連失蹤的地點也不同……他們的共同點在哪里?
晴香隱隱地有一種感覺,這個共同點就是揭開整個事件的關(guān)鍵,那件“不干凈的東西”就藏在它的背后,只要找到了它,所有的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她閉上眼睛,把迄今為止所發(fā)生的一幕幕演電影般在心底具現(xiàn),把鏡頭放到最大,倍速調(diào)到最慢,不斷地暫停、恢復,暫停、恢復……把每一個畫面都掰開、揉碎、分析,再重新組合。
片刻之后,少女攸地睜開了眼睛!
英樹的房間,發(fā)現(xiàn)了練習劍道的木刀。
未咲的房間,則掛著劍道比賽得獎的相片。
柴田……干脆就在劍道館當教練。
把這三個人聯(lián)系在一起的,可不就是劍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