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元成的葬禮,親友同事來了很多人。
眼看著一切歸入塵土,齊太太哭得聲聲哀慟,齊元成的兒子哭得茫然不知所措。
蔡心和看一堆女人嘰嘰喳喳地圍上去勸慰,嘆了口氣,“親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這樣的場合,竟也成了很好的社交之地,真是……
想著,不由走了出去。
外面陽光淺淡,蒼松翠柏之間,是冷冽的寒風。
沿著小道隨意走來,恰好看到程俊熙和顏云溪在前面,他們似乎在說什么,看到蔡心和,就停了下來。
蔡心和怕他們有什么不想別人知道的事,所以微笑致意后就準備離開,沒想到顏云溪叫住他:“蔡心和?!?p> 蔡心和走到他們跟前,顏云溪轉(zhuǎn)著手上的車鑰匙,看著程俊熙問道:“這樣,反正葬禮也結(jié)束了,我們就先走,一起到我車上。你也聽聽年輕人的意見?”
“好啊。”
三人坐到車里,顏云溪看著蔡心和笑道:“我已經(jīng)聽到你的兩位上司夸你了?!?p> 蔡心和微微一笑,等顏云溪說重點。
重點是顏云溪打算買下朝陽在BJ的分公司。
蔡心和抬眼看程俊熙,見他全無表情,仿佛也在等蔡心和的答案。
蔡心和如何敢給答案:“顏總是對目前的合作不滿意嗎?”
顏云溪坐在駕駛座上,覺得這樣需要扭著頭的“三方會談”實在不舒服,所以征詢兩位男士的意見:“要不,我們找個合適的地方坐下來慢慢聊?”
程俊熙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只略微點了下頭。
可蔡心和很為難:“顏總,程總,不好意思,我下午還有事……”
“你老板都在這兒,你還能有什么事啊?”
程俊熙心想緩一緩也好,所以裝作很為難的樣子:“對了,心和下午確實有事,要不回頭再細說。顏總,你也不會急在這一時吧?”
送程陽去機場的路上,蔡心和車開得極穩(wěn)。
程陽忽然問他:“心和,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蔡心和看了她一眼:“程陽,你知道嗎,早上我真的……嚇得腿都軟了……要再來這么一次……我會瘋的?!?p> 程陽忍不住笑出聲來,然后才問他:“你是不是瞞了我什么?你和我爸媽單獨見過面?”
蔡心和把當初和程陽父母見面的事簡略地說了一遍,到了機場,把車停好,幫程陽把行李提下來,一路到機場大樓,換好登機牌,幫程陽把羽絨服的帽子翻好,又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看一切妥帖,才輕聲囑咐她:“時間不早了,你過安檢吧,路上小心。程陽,那時候就是你父母的嚴謹和開明,讓我決定和你在一起的,他們說的是對的,所以接下來,你要乖一點……”
程陽認真地聽著,聽到最后一句,感覺味道不對:“什么叫我要乖一點?昨天好像是你自己……”說著,不好意思往下說了,只是笑。
蔡心和心里好笑,面上卻是一臉無辜:“昨天,你哪里都摸過了,難道不是你占了我便宜?”
程陽啐他:“你真的……不要臉!”
蔡心和忍著笑意,輕輕擁抱了她一下,在她耳邊輕聲呢喃:“乖,路上小心,到了那邊,別凍著;記得喝熱水……再見!”
程陽也摟著他,眼眶有點紅:“心和,我愛你……再見!”
蔡心和放開她,看著她眼睛說:“我也是,非常非?!瓙勰恪!薄皭勰恪眱蓚€字,他沒有發(fā)出聲音,只做了一個口型,程陽知道這樣肉麻的話,他能說到這個程度已經(jīng)是極至,雖然嘀咕著“說出口會死啊”,心里卻無比甜蜜。
關(guān)于云天集團要收購朝陽BJ分公司的事,程俊熙翻來覆去想了很久,也召開了公司中層以上干部會議,但正如《三國演義》中魯肅所分析的一樣“眾人之意,各自為己”,收不收購,被誰收購,員工是不會太在意的,只有程俊熙這位“主公”自己“早定大計”才是正理。
果然,當程俊熙找蔡心和單獨征詢意見的時候,蔡心和也是這個意思。
程俊熙略感失望,卻也明白,自己失望得沒有道理,自己和蔡心和眼下既沒有翁婿的名分,蔡心和又不是公司的老板,要他怎么做決定,所以只有和他攤牌:“心和,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應該看得出來,程陽非常喜歡你,如果你不辜負她,將來你們一定會在一起的?!?p> 蔡心和看著程俊熙,揣摩著他這番話的意思,不敢隨便接口。
程俊熙切入正題:“朝陽,本來是要程陽接手的,可是這孩子……現(xiàn)在看起來,完全沒有這個意思……所以將來,朝陽只怕要由你來打理的。所以我想問:如果你是朝陽的老板,現(xiàn)在你會怎么做?”
蔡心和其實也已經(jīng)反復斟酌過很多次了,所以此時據(jù)實而言:“程總,我到朝陽不過一年多的時間,很多東西是我不知道、不懂的,所以可能我的意見對您來說,沒有什么實際意義。我只是做個假設(shè),如果我是朝陽的老板,我會賣掉BJ的分公司。假設(shè)我的力量有限,與其BJ上海兩邊跑,不如把上海這邊做大做強,努力成為上市公司;但是上市之后,業(yè)務的拓展需要更深厚的人脈支持,不僅BJ,我們在廣州、深圳……甚至香港,都要有業(yè)務,那么BJ原有的基礎(chǔ)就顯得非常重要……賣掉似乎太不合算了。補救的辦法是,我們和云天進一步合作,如果能達成人脈資源的共享,就是最好的結(jié)果。顏云溪這個人,我接觸不多,目前看來,她做事仔細,對下屬要求嚴格,近乎苛刻,有眼光,也有魄力,值得合作……但她很挑剔,一般的人,她不見得愿意合作的?!?p> 程俊熙點頭:“你說得沒錯,到底是念過書的年輕人,很多時候,確實比我這個老頭子明白。心和,你的同學來自四面八方,不出意外,大部分都會成為你的人脈,你好好把握,朝陽就交給你了?!?p> 蔡心和微笑:“程總,朝陽是您和程陽的。我一定盡力讓朝陽更好?!?p> 時光在忙碌中飛逝,十年之后。
2010年的十一長假期間,金融數(shù)學96班的學生在BJ搞了一次大型聚會,只是班長蔡心和因為事忙,要晚一天到;副班長蔣青云特意從美國飛過來,主持大局;前團支部書記程陽、繼任團支部書記何靜娟、BJ姑娘于墨菲從旁協(xié)助,能來的同學基本上都到了,只是大家一番客套用盡初見的熱情之后才發(fā)現(xiàn),當年畢業(yè)的時候,一群人哭哭笑笑,吵吵鬧鬧,只是年年歲歲上演著的相同的戲碼,歲月無情地看著他們在別離時的痛不欲生,淡然地等待有一天,變成淡云清風。
程陽、何靜娟研究生博士生畢業(yè)后,各自留在高校任教,工作還算清閑;蔣青云去了美國,據(jù)說混得風生水起;于墨菲一畢業(yè)就由父母安排參加公務員考試,然后在政府機關(guān)工作,經(jīng)過相親后很快就結(jié)婚生孩子了;趙九俊考到了BJ另一所學校的研究生,在讀研的過程中遇到了一個合適的女孩,結(jié)婚后在他家鄉(xiāng)的省城工作,方倩怡的身影也許只在他的心靈深處偶爾一瞥了,因為人總是要朝前走的;蔡心和在上海朝陽集團工作,朝陽現(xiàn)在是上市公司;張成敏一開始回了家鄉(xiāng),工作一年后也來到上海,蔡心和非常高興地為他在朝陽安排了合適的職務,張成敏的女友比他晚一年畢業(yè),但是她畢業(yè)的時候已經(jīng)有了新的男友,所以張成敏失戀了,他又前后談了幾個女朋友,但至今未婚。何靜娟也是至今單身,但眾人可以不斷拿張成敏打趣,卻不敢拿她開涮。
大家把能敘的舊情敘完之后,就等著走流程了。
流程還挺復雜,從班主任講話,到各位同學自己講述十年經(jīng)歷,一直持續(xù)到了晚上,有一個捐贈儀式,數(shù)學學院副院長來接受96班學生為母校捐贈的錢款,之后才是晚宴。晚宴結(jié)束,有一部分同學就回家去了,大部分還是住在BJ,因為明天還有逛校園看變化等等自主的活動。
何靜娟和于墨菲一起來到程陽在BJ的新家,是一幢舊式的小別墅,進門參觀一圈后,三人聚在臥室里,墨菲既羨慕又鄙棄地說:“程陽,還是你們資本家厲害啊,人家在BJ,環(huán)環(huán)有房就是不得了的大事了;但聽說你們家蔡心和把業(yè)務拓展到了全國各地,不僅BJ環(huán)環(huán)有房,那是全國處處有房啊……身家過億了吧?”
程陽笑:“看你這貪財?shù)淖炷?,我們這都是辛苦錢,沒看蔡心和今天都來不了啊……整天忙……哪有你這么輕松?”
“輕松?你來試試看,國家公務員,各種文件……還是你和何靜娟好,大學任教,又輕松,又受人尊敬?!?p> 何靜娟也笑:“你們少來啊,你們都是拖家?guī)Э诘?,我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呢……”
程陽她們都知道何靜娟一直單身,但沒人敢提這一茬,現(xiàn)在她自己提起,程陽才敢小心翼翼地問她:“靜娟,遇到合適的,還是嫁了吧,女人,事業(yè)再成功,終究還要回歸家庭才算踏實?!?p> 于墨菲吞吞吐吐:“那個,我聽他們說張成敏現(xiàn)在單身……”
何靜娟在床邊的地毯上坐下,提議道:“要不,我們洗完澡,躺床上舒舒服服地聊聊?”
“行啊?!闭垓v了一天,程陽和墨菲也都覺得辛苦。
三人洗完澡,擠在床上,墨菲忽然想起來:“哎,程陽,你們家蔡心和確定不會過來哦?萬一他要提前到BJ,這黑燈瞎火的,弄錯了人可怎么辦?”
三人一起笑作一團,程陽捂著嘴笑,不忘安慰她:“你放心吧,他真有事兒;就算要回來,我們這就去反鎖了門,讓他進不來?!?p> 何靜娟受不了墨菲,一邊笑一邊調(diào)侃她:“你得了吧,就算人家進來,床上幾個人他分不出來嗎;就算分不出來,指不定誰吃虧呢……”
于墨菲笑得打滾:“我就是怕他吃虧嘛……”
三個女人,從念大學到現(xiàn)在,隔了那么長時間,走過了人生最珍貴的十年,發(fā)現(xiàn)彼此間真的可以無話不談了。
那天晚上,三人聊了很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