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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出第二生

第六十九章 琵琶行

活出第二生 君臣子道 2145 2020-11-18 07:00:00

  “潯陽江頭夜送客,楓葉荻花秋瑟瑟...”

  我是白樂天,貶官江州的白樂天。

  自安史之亂后,中央朝廷就逐漸失去了對地方藩鎮(zhèn)的實際控制,地方藩鎮(zhèn)擁兵自重,聽宣不聽調。

  一年前,藩鎮(zhèn)勢力派刺客進駐長安,當街刺死了宰相武元衡,刺傷御史中丞裴度。這兩位,都是朝廷里支持削藩的代表人物。事后,藩鎮(zhèn)得寸進尺,要求罷免裴度,不然他們“睡不著”。

  簡直荒唐可笑,藩鎮(zhèn)賊喊捉賊,還一副受了多大委屈的樣子。

  身為左贊善的我立刻奏表上書,歷數(shù)藩鎮(zhèn)惡行,要求皇上嚴懲兇手??上ё啾肀淮蚧兀€落了一個“越職言事”的警告。藩鎮(zhèn)勢力知道后,動用在京都的關系,編造故事,對我惡意誹謗。

  我母親因賞花不慎意外掉入井中而死,他們就拿我曾經寫的“賞花”和“新井”詩,編排我“有害名教”。新井詩作于元和元年,我母親逝于元和六年,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那些支持處罰我的人,大部分都是我以前寫詩諷刺過的的對象。

  嘖,我這算不算咎由自取?

  很快,貶官的命令下達了,我從一個長安六品左贊善,變成了江州九品司馬,協(xié)助刺史,分管犯人。

  在江州的兩年里,我已經從震驚和疑惑中醒悟了,哪怕你有蓋世才華,得不到權貴的重用,一樣只能窩在小地方,消磨度日。

  從此,喜歡寫詩諷刺時事,兼濟天下的白樂天死去了,留下了獨身起身,笑看潮起潮落的白司馬。

  我不甘吶。

  回首望去,都是少年人自鳴得意的輕狂。

  秋風蕭瑟,我站在船頭,朋友坐在桌旁,下酒菜有了,卻沒有應景的音樂。

  我不想下船,朋友也不想離開,兩個人都陷入了尷尬中。

  忽然江上傳來一陣急促的琵琶聲,這樂聲,比鳥兒叫的還響亮,比喉嚨里的烈酒還辛辣。

  我讓彈琵琶的人過來相聚,可琵琶聲忽然停了。

  朋友也幫我勸說,也許是我司馬的身份起作用了,對面猶豫了片刻后,對方終于同意過來表演了。

  她年輕時一定很美。

  雖然帶著面紗,穿著也比較含蓄,但我還是在她身上看到了屬于她的榮光。

  果然,她也屬于“人狠話不多”的類型。

  在我們表達希望她彈奏一曲的愿望后,她整理了下情緒,調了調琵琶的弦,然后變開始了演奏。

  我和朋友就著下酒菜和琵琶,干了一杯,可是酒到了嘴里,味道卻沒有化開。

  原來是彈琵琶的人在述說她的心事。共情,沒想到在江州這么偏僻的一個地方,都能看到琵琶技藝如此高超的人。

  一攏,一捻,一抹,一挑,每一個動作都那么自然,就好像琵琶弦自己在動。

  彈完了《霓裳羽衣曲》,她又續(xù)上了《六幺》。

  大弦爆裂如雨,小弦緩慢如玉,就聽叮咚叮咚,像泉水奔騰而下,在干涸的地方猛地一頓,一滴一滴的落下來。每一滴都像落在了我的心口上,拍打著我的心。

  滴答滴答。

  我已經顧不上吃飯喝酒了,只想等這首曲子談完,和琵琶的主人說說話。

  這是個有故事的人。

  果然,沒等我要求,彈完這曲,她就沒動了,隔著燈火,望著江面出神。

  我見她欲言又止,就開導了兩句。也不知是我面向看著溫和,還是她自己想通了,最后她自己解開了面紗,漏出了原本的樣子。

  她曾經果然是個美女,哪怕老了,也風韻猶存。

  婦人開始講述她的故事。

  我是京都教坊藝人,屬于樂籍,一輩子不能嫁官,也不能嫁給老實人。小時候我還不懂樂籍代表著什么,長大后,我才意識到這是個坑,從我出生就埋好了。

  十三歲,我琵琶就出師了,后來跟隨京都的大師們學習,大師們也都夸我上手快,有天分。

  我憑著一手神乎其神的琵琶記法,坐穩(wěn)了教坊頭牌的名頭。和我住一起的菇涼們,看我的眼神,酸的不行。沒辦法,誰讓京都的達官貴人,每次只看我,不看她們呢?

  貴公子送的紅綃,被我不知扔了多少;我拿鈿頭銀篦打拍子,因為打翻酒盤弄臟的衣服都堆成山了。

  我很享受這么樸實無華的生活。

  可是好景不長,沒過幾年,家中兄弟姐妹一個個離我而去,我也因上了年紀被人從頭牌的位置上擠下來了,曾經追捧我的富家公子也轉投他處。

  呵,男人。

  這些年揮霍無度,也沒攢下幾個錢,到結婚的年紀,才發(fā)現(xiàn)樂籍完全擋住了我向上攀爬的心。

  怪不得這些貴公子寧愿夜夜花錢聽我彈琵琶,也不愿娶我過門。

  是我不配擁有。

  生活已經如此殘酷了,我兜兜轉轉,隨遇而安,后來有個商人上門,說我有富貴相,娶回家一定能旺夫。

  我沒有拒絕,嫁給商人,起碼衣食無憂。

  相公看人很準,我嫁過去后,他的生意越做越大,與此同時,他在家的時間,也越來越少了。

  一個人的時候,我會望望天,看看江水,彈彈琵琶,聽聽大自然的聲音。

  我在江州住了很久,可是每次一閉眼,總想起繁華的長安,想起我十三歲名震長安,富家公子拜倒在我石榴裙下的場景....

  我是不是很虛榮?

  ...

  婦人的故事講完了,我卻沒法回答他的問題。

  她的青春是教坊成名,我的青春...

  這一刻,過往種種,涌上心頭:

  16歲,我寫“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p>  28歲,我“慈恩寺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p>  35歲,我給大唐留下了膾炙人口的《長恨歌》。

  43歲,我翻車了。

  我和這個婦人,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喝了一杯酒,開始給婦人講自己的經歷,她聽到我在長安也火過,像是找到了知音,端正坐著,聽我講自己的傳奇經歷。

  一直講到貶官江州,婦人看我的眼神面帶同情,想陪一杯又怕我釣魚執(zhí)法,只得推脫老公在外面,自己不好和陌生人太過親近。

  “同為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夜已深,我的興致卻高昂起來了。

  我請求婦人再彈一首,看她不甚明了的樣子,我拿出紙筆在她眼前晃了晃:

  “比起審犯人,我更擅長寫詩做文章。你且彈來,我為你寫一篇《琵琶行》?!?p>  ...

  琵琶聲響,剛擦過眼淚的我,又濕潤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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