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斷天帶著亦如落到這山峰之下,很廣闊的一片建筑,武法殿,心法閣,議事樓,弟子閣,廚房,卻又讓人別扭,這一片少了人間煙火氣,沒有來往成群的弟子,也沒有武法高深的導(dǎo)師,只有除了空曠之外的悅耳鳥鳴,四下回蕩。
“怎么樣,流氓和尚,不對,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小師弟了,哈”龍斷天嘴角上翹,對著亦如道“我們下院是不是不錯啊”,說這話時(shí),卻沒有他風(fēng)流公子的底氣。
“龍公子,不,師兄”亦如開口指著前方空蕩蕩的建筑群,問道“為何不見人影?”
“怎么沒有,”龍斷天聲音放開,大喊“秦伯,我?guī)煹芑貋砹恕!?p> “奧,你終于找到心儀的小師弟了,我可要好好看看”一個(gè)身著粗布衣服,圍著圍裙的約有六十的駝背老者,頭頂白發(fā)上點(diǎn)綴著幾縷黑發(fā),從廚房走了出來,用圍裙擦了擦褶皺的手,渾濁的眼神上下打量著亦如,嘴角掛著慈善的微笑,道“嗯,氣質(zhì)非凡,肯定很厲害”。
“那是,秦伯,也不看看是誰找的,”龍斷天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沖著秦伯得意一笑。
“你小子”秦伯也輕笑著,伸手拍了拍龍斷天的頭,臉上的滄桑全部以皺紋的方式顯露出來。
“秦伯,這和尚叫亦如,從今以后可就是小師弟了,我終于可以做師兄了”龍斷天指了指亦如,輕笑道。
“哈哈,你啊”秦伯又是咧嘴輕笑,墊著腳尖拍了拍亦如的肩膀,道“走,今天啊,秦伯做頓好吃的,我們好好慶祝一下”,說著,佝僂著身子,顫巍巍的向廚房走去,顯得有些激動。
龍斷天看著秦伯離去的身影,迅速更上,扶住了風(fēng)都能吹倒的老者,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溫人如玉的公子,亦如看著二人的身影,不由得想到了師父,那個(gè)什么都會的老和尚。
快步跟上,亦如幫襯著秦伯,二人在廚房忙了近一個(gè)下午,亦如燒火,下面,秦伯煮肉,而龍斷天人也不知道去哪了。
日落西山,赤霞掛在天邊,龍斷天歸來,懷中抱著六壇酒,將桌子擺在院子里,透過大門,能看見天邊的云彩,亦如將煮好的肉以及飯菜,端上桌子。
三人圍桌而坐,秦伯笑著,臉上堆滿了皺紋,笑道“今天,如娃子入院,我們要好好慶祝一番。”
“如娃子,”龍斷天大笑道,“總算換別人了,秦伯對小師弟都這樣,很好聽吧?!?p> 亦如掃了龍斷天一眼,他發(fā)現(xiàn),在這下院里,在下院長輩面前,龍斷天若變了個(gè)人般,沒了人前的不可及,褪去了風(fēng)流公子的外衣,原來,他也只是個(gè)與亦如一般大小的孩子罷了。
“來,今天秦伯高興,咋們好好喝一杯”秦伯說著揭開桌上的酒,拿出碗,便給自己滿上,又給龍斷天和亦如倒?jié)M,不是很穩(wěn),些許灑在了桌面上。
“秦伯,只能喝一碗啊”龍斷天沒有打斷老人的雅興,強(qiáng)調(diào)道“師姐說了,秦伯不能喝酒,不然她又該發(fā)脾氣了?!?p> 秦伯聽到龍斷天的話,手一抖,又是些許酒灑在了桌面上,嘴角上翹道“丫頭可真啰嗦,不讓老頭子喝酒,難受死我了,有點(diǎn)想這丫頭了,哈哈?!?p> 龍斷天見老者這樣,立馬轉(zhuǎn)開話題,道“秦伯,我給你說啊,小師弟招新大比上,可是獨(dú)自一人挑了整個(gè)青衣城同輩,雖然比起我還差點(diǎn)”。
秦伯咧嘴一笑,道“滑頭,你這張嘴,太能吹了”,說著,一口喝完了酒,猛的咳嗽了幾聲。
“秦伯,你看吧,別喝了”龍斷天起身拍了拍老者佝僂的背,抱怨道。
“老了,不行了”秦伯開口道“想當(dāng)年啊,我可是一個(gè)人灌趴了整整兩百人啊,下院誰有我這酒量,哈哈”,雖是笑著,可是語氣卻沒有半分的高興。
太陽也還是下山了,上弦月掛在天邊,雖是夏天,但也是涼意入骨,“秦伯,你回屋休息吧,我和小師弟等會就收拾好這些”,龍斷天開口道,示意亦如,二人左右扶著老者進(jìn)了屋。
“你們兩個(gè),早點(diǎn)睡啊,別喝太多”秦伯瑣碎道,看著二人出去的身影,嘴角上翹。
“傻孩子,秦伯怎么可能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啊,哈哈”老者躺在床上,透過窗戶還能瞥見月光,自言自語道“秦伯老了,能看到你們長大,就已經(jīng)很開心了,傻孩子,秦伯,就是想你的師姐了,那個(gè)傻丫頭,還有你那個(gè)不善言語的師兄,哈哈,想他們了,想他們了……”
老者的聲音低沉,蒼老,就連龍斷天也不知道,秦伯是什么時(shí)候來到下院的,他只知道,他和他的師兄師姐都是秦伯看著成長的。
院子里,亦如揭開一壇酒,對面龍斷天也是隨手一壇,酒壇輕撞,便是咕咕一大口酒。
“龍公子,這……”亦如還未說完,龍斷天就打斷了他“什么龍公子,叫師兄,師兄”,一臉的傲嬌。
“師兄,”亦如別扭的開口,問道“這下院一共多少人?。俊?p> 龍斷天灌一口酒,嘴角勾起,輕聲道“百年前,青衣學(xué)院立,學(xué)院分上下兩院”頓了頓,繼續(xù)道“上院主傳到授業(yè),下院外征仙凡戰(zhàn)場,內(nèi)戰(zhàn)隨仙侍者,弟子千萬,人聲鼎沸?!?p> 龍斷天說著,意氣風(fēng)發(fā),周身蕩開凌厲之勢,衣袍隨風(fēng)而動,月光落下,好一個(gè)風(fēng)流少年郎。
“百年來,下院弟子承建院之宣言,以無畏之勢,護(hù)起源蒼生,衛(wèi)學(xué)院太平萬載,無怨言,盡職責(zé)”龍斷天繼續(xù)道,“青衣郡年輕修者,皆以入下院為榮,我下院繁華,今日之上院也不可與之匹敵。”
龍斷天聲音放開,整個(gè)下院都回蕩著他的聲音,似乎是顧及到屋里的老者,龍斷天將聲音降低,不過臉上的傲然神色卻依舊不變。
“后來呢?”亦如輕問道。
“呵呵,后來,”龍斷天臉上的傲然神色陡然消失,語氣變了,語調(diào)也變了,亦如察覺到不對勁,便輕聲道“師兄,亦如不是故意的”說著,看著龍斷天傲嬌臉上的,若夜空般的漆黑,雙眸若星辰般深邃,寫滿了故事。
“沒事,有些事,你也終究是要知道的”龍斷天臉上擠出了一抹比苦笑還要澀的笑。
“三十年前,青衣城隨仙者暴動,擾亂青衣城,下院為護(hù)青衣城無憂,出動幾乎所有弟子”龍斷天聲音越來越小,不知是不是這夜來寒風(fēng)起,亦如聽龍斷天的敘述,一股直擊人心的荒涼,在體內(nèi)四處逃竄,最終又回到心臟處,盤旋著落下。
猛罐一口酒,龍斷天繼續(xù)道“然后,去的所有人,所有人,不論男女,不管年齡,無一生還,戰(zhàn)死沙場,為青衣城的百姓,戰(zhàn)死!”聲音鏗鏘有力,只不過清風(fēng)徐來,一滴酒從龍斷天的方向而來,晶瑩剔透,應(yīng)該是咸味吧。
“戰(zhàn)死共八百四十一人,全是我下院弟子!上院之人,一個(gè)沒有!”聲音若冷箭,插在亦如的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亦如沉默著。
“哈哈,青衣學(xué)院,青衣學(xué)院,上下兩院,共院而心異”龍斷天的聲音若驚濤,拍在亦如的心上,激起千層浪。
“求援無人應(yīng)!無人援!何事!有同袍弟子性命重要!有何理由,可不顧千人性命,哈哈哈,哈哈哈,何理由??!”少年聲音響徹云霄,一聲蕩開,席卷整個(gè)寂靜下院,回應(yīng)他的也只是回音。
“為了一個(gè)名聲,為了這萬人敬仰的地位,死千人,不顧生死啊,草芥!草芥?”少年似乎是涼所有的苦水都倒出來,平息自己的可憐的公正。
“此一戰(zhàn)后,下院名存實(shí)亡”龍斷天臉上掛著苦笑,低語道“上院弟子漸多,受世人敬仰,下院諸多弟子的死,他們受了香火,可笑,可笑啊?!?p> “三十年來,上院弟子萬千,日漸強(qiáng)盛,下院越來越衰敗,弟子越來越少,人雖不多,但下院弟子的骨氣卻從未消失”龍斷天聲音越來越低沉。
“此之后,上院弟子萬千,為人杰,受世人敬仰;下院弟子無十,有墓碑千里,為地靈”,龍斷天的聲音里,透著與年紀(jì)不符的蒼涼,回蕩在乾坤之間,依稀可以傳到那下院最高山峰處,千里墓碑間。
“小師弟,如今這下院,共有三人,你我兩弟子,秦伯一老翁而已,”龍斷天嘴角掛著嘲諷的笑,輕聲道“你,后悔否?”
亦如雙眸清澈,后悔嗎?或許換個(gè)人都會說后悔,亦如注視著龍斷天三分期待,七分肯定的眼神,他不說,他也明白,這和尚,又怎會因此而離開呢?不然,他又怎么可能只會與他說心中之事?他龍斷天看錯人一次,又怎會看錯兩次!
“師兄,亦如未想過離開,師父說,與人失信,便是罪孽深重,何況,亦如也是師兄帶到下院的,亦如喜歡清凈”,亦如不會說一些順耳之言,但是卻無愧于心。
“哈哈哈,小師弟放心,以后師兄一定會保護(hù)好你的”龍斷天又灌了口酒,朗聲笑道,悲涼之氣散了,少年臉上露著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溫人如玉。
“來,干了這壇”二人酒壇輕撞,咕咕幾大口,月色當(dāng)空,飲酒就菜,影重成四人為這空曠院落,添了分人氣。
“小師弟,師兄給你說句話啊,這是師兄師姐從前輩那里傳來的”龍斷天看著對面雙眸清澈的和尚,出聲道。
“世間道萬千,有大儒,有真佛,有凡夫武修,論起道理,儒有經(jīng)綸,佛有萬千佛法,若對方扭曲道理,不顧真理,我等真男兒,唯有一劍,破世間不公,有一拳,不愧你我心中浩然氣”,龍斷天渾身氣勢凌厲,周身散發(fā)著勢,隱隱與天地相融,語出,乾坤也為之一動。
話罷,又是一大口酒,亦如內(nèi)心澎湃,猛灌一口酒,靜心咒也不管用,有一劍破世間不公,有一拳,無愧心中浩然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