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李竹酒現(xiàn)在最不想見到的人,方火頭肯定算得上一位了,李竹酒起了個大早來到這牧守府的火房,沒想到今天除了方火頭答應好的蘿卜,還多了一盆山藥。
“牛大你怎么來的這么晚,今天這蘿卜你可得好好削,咱們府上今天有貴客。”方火頭不滿地看著比他晚到了一會兒的李竹酒。
“好?!崩钪窬茻o奈答道。
李竹酒一邊削著蘿卜,一邊想著牧守府失蹤之人與牛大叔中毒的事情,本來混入牧守府是打算打聽消息的,沒想到倒真快成了個廚子。
“臭小子,想什么了,給我專心削?!弊谂赃叺姆交痤^看他走神,大聲呵斥道。
李竹酒被他這么一罵,也不敢想其他事情了,只得專心削起蘿卜,不過他卻注意到,自己削一只的時間,往往足夠方火頭削完四五只了。
昨日,只是留意到方火頭刀法利落,今日仔細一看,方火頭右手似乎還有其他精妙之處,整個右手完全覆住了刀鋒,一眼望去好像只需輕輕拂過,那蘿卜皮就自動脫落了下來。
李竹酒原本只想早些削完這些蘿卜,去打聽自己關(guān)心之事,現(xiàn)在卻有意模仿起方火頭手下的動作。
方火頭本來只顧著準備今日的宴席,看那李竹酒手上居然悄悄地模仿起自己來,心想這小子倒是聰明,只是手法仍然頗為拙劣。
方火頭本想指點幾句,好讓李竹酒削的快些,沒想到內(nèi)府忽然來人說是牧守要見牛大。
“我這本來就人手不夠,還把他叫走,還想不想吃不吃飯了?!狈交痤^也只能嘟囔抱怨幾句,“牛大,你快去快回。”
李竹酒應了方火頭一聲,就和那小廝出來了。
“不知牧首大人找我有何事?”李竹酒好奇的跟那內(nèi)府小斯打聽起來。
“你去了自然就知道了。”那人并沒多說些什么。
兩人一路無言來到內(nèi)府,李竹酒不由自主左顧右盼起來,這牧首府分為內(nèi)外兩府,外府主要用于牧首處理朝廷公務,陳設(shè)裝飾多為朝廷規(guī)制所限,看不出這主人性格,但內(nèi)府是牧首日常起居之處,雖然仍有限制,但這內(nèi)府中翠竹成林,小橋流水,頗有幾分鬧鐘取靜,結(jié)廬在人間的趣味,處處透著當世文人的審美。
“大人,小的把牛大帶來了,您還有什么吩咐?!蹦切P恭敬地對一著青墨衣衫的讀書人說道。
那人并沒有說話,仍然只是埋頭看著手中的書稿,擺了擺手,打發(fā)那小廝離開了。
陳牧守書案邊上不遠處黃花圈椅上,慵懶坐著個錦衣華服的青年,一雙鳳眼透著精明干練,正把玩著手里的青花茶盞,上下打量著李竹酒。
李竹酒一人站在堂上,氣氛頗有些微妙。
“那日在長街之上小弟多有得罪這位兄弟”那華服青年首先開口對李竹酒說話,聲音不疾不徐卻自帶威嚴,“我杜靜之代天波府向你賠罪了。”
說罷,就起身欲跪,這本不是一件大事,李竹酒和杜靜又從未有過過節(jié),而且自己只是牧守府一火房幫工,怎可受他這大禮,連忙將他扶起。
“靜之,究竟所為何事,你非要見他,還要行此大禮?”那陳舜源終于放下手中書籍,蹙眉問道。
杜靜之嘆了一口氣:“那日靜遠在街上看上了這小兄弟一位小友的猴子,出價一千兩,結(jié)果是靜遠不識貨,那猴子是山上一等一的靈獸,說是至少得數(shù)十萬兩銀子,一萬兩怕是也就買幾根猴毛,好在咱們牧守府家風清明,牛大牛二當街好好教訓了一頓靜遠,不然世人都得以為我這天波府偌大的基業(yè)都是靠這巧取豪奪而來?!?p> 杜靜之拿起茶盞,潤了潤嗓子繼續(xù)說:“姐夫,你也知道靜遠那孩子性子被家父寵得實在不成樣子,加上那猴子確實頗有些神異,我呢想在姐夫的見證下,出價一百萬兩買這猴子,牛大兄弟你看可好?”
杜靜之一番話語,宛如被他撂下的茶盞,擲地有聲,一雙鳳眼笑瞇瞇地看著李竹酒,透著一股不容拒絕的氣勢。
“天爺啊,這猴子怕不是神仙投胎,這般金貴?!蹦悄潦厣磉叺某kS忍不住驚呼道。
這內(nèi)堂上眾人目光都盯在了李竹酒身上,有的驚嘆,有的嫉妒,有的貪婪。
李竹酒朝那杜靜之和陳舜源作了個揖,緩緩說道:“我怕是不能替我那朋友做主,一是這猴子乃是他至親所贈之物,若輕易買與他人,與禮不和,有違孝道。”
陳舜源乃粵州有名的儒士,自然熟讀經(jīng)典,對于禮數(shù)孝道自然更比尋常人看重,他看這李竹酒答得不卑不亢,有理有據(jù),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其二,此猴乃我那小兄弟生計所賴,俗語有云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縱使給我那兄弟一座金山銀山,也不免有坐吃山空之虞,終不為長遠計?!?p> 李竹酒這番話語頗合那陳舜源的脾性,陳舜源微笑道:“靜之,我看這牛大說的頗有幾分道理,家族傳承終須靠那詩書禮儀,假借那山水靈獸終究不是那治本之道。”
杜靜之在那椅子上,微微動了下身子,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了一些,聲音不高地說道:“牛大兄弟,果然有幾分見識,有一句話說的我也頗為佩服,我杜靜之也不是那強買強賣之人,就不強人所難了。”
陳舜源一看這一旦處理不好就會傷了天波府與牧守府臉面的事情竟如此順利解決了,心弦一松,隨意和這小舅子閑聊道:“不知道靜之認同的是哪一點啊?”
杜靜之一森冷目光驀地投向陳舜源,聲音不大卻足夠這堂上所有人聽到:“我杜靜之一商人自然懂得斷人財路有如殺人父母,只是這牧守府現(xiàn)在想收走我天波府的一干海運商船斷我財源,舜源這是意欲何為啊?”
內(nèi)堂之中突然變得雅雀無聲,堂上的小廝紛紛垂下了眼眸,不敢看陳舜源和杜靜之二人,生怕自己觸了霉頭。
陳舜源能坐到牧守府之位也絕非普通之人,面對這直白的刁難,面色依舊如常:“靜之啊,我看你是有誤會,單單咱們粵州商船就有數(shù)千只,彼此壓價競爭,幾大家族日子也是一天比一天難過,而且除了咱們粵州,桂州這些年也是有不少商船下水,那面早就聯(lián)合起來了,效率利潤比咱們粵州商船高了不少,我也是被逼無奈,再說也只是統(tǒng)一管理,那里就收走了?!?p> “今天是桂州的商船,明天是不是就有青州的絲綢,到時你再把這碧波城所有的綢緞莊收去好了?!?p> 杜靜之又冷冷道:”“今日你是代為管理,明日怕就是我們求你管理了,陳舜源你當我們天波府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嗎?!?p> 只聽啪的一聲,陳舜源一手重重的拍在面前的案上:“杜靜之,你不要忘了我是你姐夫,這里也不是你天波莊。”
堂上眾人看這兩人都動了氣,沒有人敢做聲說話,一時氣氛無比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