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四年。
老板娘沒聽趙三兩提及過往。
他仿佛午間微光灑落下的植被,看似溫和,內(nèi)心實(shí)則是枝葉下那片灰暗,平時說著大街小巷的聽聞和趣事,嘴上笑著,但透過那雙深邃如潭水的眸中,依然能發(fā)現(xiàn)那縷揮之不去的哀傷。
老板娘性格淡雅,寧靜悠遠(yuǎn)。
她的性格導(dǎo)致她對外界的一切都不會刨根問底,追尋答案。
但她明白,這一切應(yīng)該與一個女人有關(guān)。
而趙三兩喜歡凝視時空交錯的某個方向,一望就是一整天。
大概那所十幾年前被拆掉的中學(xué),就是趙三兩與那個女人邂逅的地方吧!
有那么一瞬。
老板娘對那個不認(rèn)識的女人產(chǎn)生說不清道不明的羨慕。
在這個離婚率居高不下的年代。
一個男人深情,往往比世界上最美的珠寶還璀璨耀眼。
在轉(zhuǎn)身下樓的剎那,老板娘如秋水般的眼眸從趙三兩身上滑過,用細(xì)微聲音,低喃道“如果你需要,其實(shí)我也可以成為壞女人”。
“等等我”
聽到下樓聲,趙三兩急忙從沙發(fā)上起身。
這個世界對成年人很無情,回憶都規(guī)定了時間。
只要活著,哪怕眼中含著淚,也必須笑著面對。
趙三兩踩木質(zhì)樓梯,嘴里一邊道“我一個人在樓上,你存折丟了,說不定還會懷疑我干得”。
“你傻啊”
站在一樓拐角處,老板娘轉(zhuǎn)身嫣然一笑,道“你又不知道密碼,我懷疑你干嘛”
“我知道啊”
趙三兩在老板娘驚詫下,接著說了一連串?dāng)?shù)字,嘿嘿笑道“你密碼都是通用的,沒換指紋解鎖前,手機(jī)都是這個密碼,真是一個從一而終的女人”
人的一生需要很多密碼。
不管是銀行,到手機(jī),再到京東天貓都需要密碼解鎖,而不同的人設(shè)置密碼,恰恰能體現(xiàn)出不同的人物性格和思想。
老板娘密碼只有一個。
這證明她思想傳統(tǒng),性格柔和帶著執(zhí)拗,認(rèn)定的事物,往往能遵循到底。
對待愛情和婚姻同樣如此。
只可惜前夫臥軌,將原本這場可以直到世界盡頭的婚姻,在半道上撞的四分五裂,硬生生傷了自己,又誤傷他人。
掏出煙盒。
食指與中指摸了半晌也沒摸出一根。
趙三兩頓時想起昨晚喝酒聊天,王忠那要死不死的混蛋蹭了他一晚上的紅南京。
“早晚得肺癌死掉”
買啤酒時新買的紅南京居然都被抽的一干二凈,扔下空煙盒,這讓趙三兩心情不好,唾罵一句,然后對老板娘道“我去門口抽根煙,一會回來”。
植物店外。
陽光普照,各種轎車來回穿梭,為蓉城這條偏居一偶的小街帶來了喧囂和煙火氣。
與愛琴海緊挨著的是一家煙酒專賣店。
門口有一張?zhí)梢?,此刻上面正躺著一具嘴里插著一支香煙的尸體。
尸體一動不動。
如果不是偶爾冒起的煙霧,還真以為是死人。
尸體叫段小樓。
煙酒專賣店老板的親兒子,也是唯一的兒子。
如果有兩個兒子,就具整天茍活的尸體,他爸絕對讓他成為真正的尸體。
年紀(jì)不大。
屬于騎在八零后墻頭,大半個身體鬼鬼祟祟探進(jìn)九零后陣營的偽派九零后,今年二十七歲。
按照一般人思想。
家里有店鋪,有房又有車的年輕男人,肯定是優(yōu)質(zhì)股,深受現(xiàn)代物質(zhì)為主流的女孩喜歡。
然而事實(shí)并不是這樣。
尸體是不招人喜歡的,哪怕下葬時穿金戴銀,也沒有女孩多看一眼,尤其腦袋上燙著爆炸發(fā)型,讓人一看就想將他推進(jìn)火葬場燒成渣。
大概聽到后面?zhèn)鱽砟_步聲,尸體突然一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放在躺椅邊香煙揣進(jìn)口袋,做完這一切后又自顧自躺好,繼續(xù)做思想派雕塑。
“小樓,我都看見了,趕緊拿根出來”
趙三兩蹲在尸體身邊,露出討好神色。
一包香煙的事,趙三兩犯不上如此低聲下氣,但偏偏想逗這具尸體。
很多時候,趙三兩都會覺得憂傷,但每次看到煙酒專賣店這具尸體,人生仿佛重新點(diǎn)燃了火光,身體又被注射新的能量。
世上的人有千萬種之多,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活法。
小樓不同。
他避開無數(shù)成年人的活法,專門找了一條與很多無知網(wǎng)癮少年一樣另類活法。
舔狗。
還是那種舔到肝腸寸斷,至死方休依舊不肯罷休的職業(yè)舔狗。
從十七歲備胎,舔到二十七歲預(yù)備隊,足足舔了一個時代。
“要抽自己買”
尸體翻了一個身,背對著趙三兩。
他委實(shí)不想整天拿他當(dāng)反面教材的趙三兩交流
但凡他躺在門口,總會聽到植物店里傳來惡毒的聲音。
“大鵝,你書讀不好,這輩子肯定像段小樓只配當(dāng)舔狗”
“大鵝,喝水要咽下去,別像段小樓把水喝進(jìn)腦袋里,弄的一點(diǎn)腦子都沒有,一晃全是嘩啦啦的水聲”
“鵝?。∧腥艘悬c(diǎn)骨氣,摔倒沒事,但可別摔在女人裙下,舍不得爬起來”
沒一句人話。
有時候聽的實(shí)在受不了,只能回到店里坐著。
每每這時,趙三兩就會不請自來,打著買兩瓶啤酒名義,干著惡心他的事。
“小樓,就算失敗九十九次,也要再努力一次,起碼湊個整數(shù),舔狗嗎?。坎痪蛨D個傷心,圖個難過,等你失敗一百次,以后出去吹牛都有內(nèi)容支撐”
趙三兩嘴角慢慢浮現(xiàn)出一絲笑意,接著話鋒一轉(zhuǎn),鼓舞道“千萬不要灰心,說不準(zhǔn)你喜歡的那個女神,就打算在一百次接受你”
“別調(diào)侃我兒子了”
穿褐色外套的中年男人從店里走出來,隨手拋了一支香煙給趙三兩,隨即道“趙三兩,想抽煙我店里煙隨便你拿,只要教我兒子怎么與女孩說話”
“他不行,太摳了”
趙三兩吸了一口煙,瞟了一眼躺尸的段小樓,道“女神這種凌駕于眾生的頂級生物,一般都始于顏值,陷與才華,忠于人品,這些你兒子都不具備,但你們家好歹是有錢人家,可你兒子請女神吃飯居然AA制,他不做舔狗,簡直天理難容”
人分好多種在情理當(dāng)中。
但社會上的舔狗,居然也有這么個性突出的,簡直比腰間盤還突出。
段小樓的存在,無疑刷新趙三兩對舔狗的固定認(rèn)知。
原來舔狗也是有思想的,居然想出AA制這種顛覆性的經(jīng)典舔法。
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