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歡毫不猶豫地說道:“還能怎么辦,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拿了我的給我送回來?!?p> 葉云山陰陽怪氣地追問道:“你確定嗎?”
高歡剛要說話,高衛(wèi)東搶在前面說道:“不行,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做事不能顧頭不顧腚。小葉,這件事兒你不能聽他的。”
葉云山露齒笑了笑,道:“放心吧,叔叔,我有分寸的。那個,我想和高歡單獨談一談。”
高衛(wèi)東站起身剛要走,葉云山連忙阻止:“叔叔您坐,我們出去談。”
高歡看到葉云山一個勁兒的沖自己使眼色,便答應一聲,推著葉云山就往外走。
山村硬化后的道路還算平整,高歡推著葉云山走出胡同,走到一處樹蔭下,調整好輪椅,看著他道:“說吧!”
葉云山看了看遠處莽莽群山,天空飄著的幾朵白云,問道:“高歡,你是我的救命恩人,無論你怎么做,我都會幫你的,但是你自己得先有個主意?!?p> 高歡一擺手:“少說救命恩人啊、報恩啊這種話,有意思嗎?你要是再說,就別跟我一起住了。真沒想到回到家就遇到這些爛事,讓你笑話了?!?p> “這有什么可笑話的,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你看我現(xiàn)在混得,腿斷了,家都不愿意回,你覺得我比你過的好?”
“這都是表象。老葉,這幾天處下來,我覺得你和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看我,爹媽都是農民,弄一個養(yǎng)雞廠吧,還被有些人惦記,不出意外,我這輩子最大的可能就是重復我爹媽的老路。而你,和我不一樣?!?p> 高歡說這些話的時候,很認真,很深沉。
葉云山露出一抹苦笑:“人都是從無到有的。現(xiàn)在你家還能開一個養(yǎng)雞廠,你就還有翻身的可能。等到有一天,連你們家這種小養(yǎng)殖廠都被大型公司擠垮吞并,你家村里的超市都變成某大型超市的連鎖的時候,你再想翻身可就難了?!?p> 高歡愕然,問道:“為什么?”
葉云山道:“資本的力量是你所不能想象的。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那個叫劉春的人要謀奪你們家的養(yǎng)雞廠?”
高歡含糊道:“應該是看上我們家養(yǎng)雞場了吧?”
葉云山毫不含糊地說道:“你們家養(yǎng)雞廠有什么地方值得他看上?一個山村里的小養(yǎng)殖廠,一年的利潤撐死十來萬,而且要從早忙到晚,一刻也不得閑。按照你爸爸的說法,他過去是做包工頭的,按說不至于看上這種生意。你不覺得奇怪嗎?他的動機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高歡點頭附和道:“確實很奇怪。”
葉云山說道:“人是不會無緣無故的去做某件事兒的。”說完,他看著高歡,就像老師看正在學習的學生一樣。
高歡愣了片刻,道:“你說的很對。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我剛回來,什么都不清楚,確實不應該冒冒失失?!?p> 葉云山微微一笑,搖頭道:“不,你就應該冒冒失失?!?p> 高歡一愣:“為什么?”
葉云山莞爾一笑,很是高深莫測:“你不冒冒失失,咱們怎么占據(jù)主動?”
高歡略微愕然:“你不是答應我爹不幫我嗎?”
葉云山沉默片刻后說道:“這個……這么說吧。如果你的父母不是副處級以上干部,沒有創(chuàng)過業(yè),沒有發(fā)過財,你在職場或者事業(yè)上最好不要聽他們的?!?p> 高歡驚訝地張大了嘴巴:“你,你……”
葉云山笑道:“這并不是不孝順,而是一種……算了,你以后會明白的……”他說著,莫名其妙地想到一個問題:高歡實在是太不敏感了。他從回到家就一頭扎進泥潭里,完全沒有意識到事情的詭異在哪里。
他嘆口氣,打量著石板路下面的黑黝黝的松樹林,用英語自言自語道:“這是最好的時代,這是最壞的時代,我們一無所有,我們巍然矗立?!?p> 高歡只能聽懂其中的個別單詞,這些單詞連在一起是什么意思,他就不清楚了。至于葉云山是美式發(fā)音還是英式發(fā)音,他這樣一個英語口語只停留在紙面上的人根本就分辨不出來。
突然,原處一個胡同鉆出來一個大胖子,他看到山坡上樹蔭下的高歡和葉云山,使勁擦了擦眼睛,又仔細瞅了一遍,才驚喜地高聲叫道:“高歡,你他娘的啥時候回來的?”
一邊喊著,一邊驚喜的像坦克一樣朝著這邊跑來。
在葉云山看來,說是跑來,不如說是滾過來更形象。他轉臉看向高歡,就看到高歡也非常驚喜的叫道:“富貴,你怎么會在家?”
李富貴不僅是個大胖子,還是個靈活的黑胖子,他“滾”到高歡和葉云山跟前的時候,粗氣都沒有喘一口:“你他娘的不是去上學了嗎,咋回來了,這小白臉是誰?”
高歡連忙介紹:“我一個朋友,葉云山,叫老葉!”
李富貴癟癟嘴:“老葉,你真白,真俊,你要是個娘們,老子非得把你娶回家?!?p> 高歡還擔心葉云山會惱羞成怒,沒想到葉云山捏了捏下巴,不咸不淡的說道:“就你這種不開眼的死胖子,老子撒的尿都比你有禮貌!”
李富貴哈哈大笑,一張笑臉格外憨厚,但眼神中卻有種常人不易察覺的狡黠:“老葉,你不知道,以前有個算命的給我算過,說我這輩子就是富貴命。所以我爹就給我取名叫李富貴!”
葉云山手扶著輪椅問道:“和我有毛關系?”
李富貴扭了扭屁股,扯了扯大褲衩子,把被屁股縫夾住的內褲拉出來,說道:“算命先生說,我二十五歲的時候,財從天而降,我就會一輩子吃喝不愁。我今年虛歲馬上就二十五了。嘿嘿,老葉,等我有錢了,哥罩著你哦!那個時候就和你有毛關系啦!”
葉云山翻個白眼:“你還是罩著高歡吧!”
高歡呵呵笑道:“你們倆誰罩著我都行。對了,富貴,你咋在家?”
李富貴腳尖在地上畫了個圈兒,扭捏道:“我今年一直在家。對了,高歡,你聽說沒有,省里一條高速公路要從咱們村里過……”
這句話就好像是閃電劃破夜空,一下子照亮了葉云山和高歡漆黑混沌的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