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這一天。
army姐推掉了所有的應酬，反復聽著剛剛上市的單曲唱片《上海灘》。
她靠坐在沙發(fā)上，手里舉著天天日報娛樂版的頭版這頁，不知道已經看了多長時間。
一整頁的版面上一共10張照片，標題是放大加粗的四個大字，顛倒眾生。一張張照片看過去，可以感受到照片中男人的激憤、堅毅、瀟灑、不羈，轉眼又變作女子的清純、秀麗、溫婉、柔情。
一人雙性，各顯風華，對讀者的沖擊力強悍到無解。79年的香江，娛樂方式匱乏，人心多淳樸啊，花式炒作完全可以直擊心靈，直擊心靈還就能變現(xiàn)。
圖片中間是上海灘的歌詞與曲譜，再不多一個字，完全沒有宣傳推送，但更加讓人心癢難耐。
army姐找來把剪刀，十分小心的把報紙上的照片一張一張剪下來，把邊角都修得齊整。
到了晚上7點鐘，等在天天日報社里的主編和記者黃家棟都焦急的坐立不安。電話鈴響，終于傳回了確切的消息，本期銷量15萬8千份，創(chuàng)造了天天日報的銷售記錄。而且不斷有讀者打來電話，希望購買到照片原版。
主編與黃家棟一時興奮的擊掌相賀。
而此時在一間小屋內，TVB的陳編劇聽著新買來的唱片上海灘，心中噴涌著強烈的創(chuàng)作欲望。一行行文字在他的筆下生花，待首頁用盡，他猶豫了片刻，毅然在頁首標題處寫下《上海灘》。
這個休息日洛俊顏已經累癱了，整整跑遍12家音像店，唱到最后一家的時候，嗓子都已經沙啞得發(fā)不出大聲。再說高跟鞋確實反人類，讓你穿著站一天試試？整個盆骨區(qū)域跳跳的疼。
所有音像店的老板都從未想過會有這么多人來圍觀一個新出道的歌手，半天不到就開始斷貨，不斷有人來找上海灘的唱片。12塊一張的單曲唱片像不要錢似的爭搶，音像店老板已經不會思考了。
洛俊顏的音像店無償巡演在1天后就宣告結束，這個年代的香江，報紙轟炸的威力是巨大的，變裝路演的效果是顯著的，已經不需要再做地推了。1天時間，1000張唱片賣光了，各家音像店直接支付了預訂款，第二次直接制作1萬張。
誠哥算清了賬目，目前等于賣出了1萬1千張，單張8元鋪貨出去，2元的制作成本，唱片公司收取鋪貨銷售額的10%作為代理發(fā)行費，這就賺了57200塊。另外刨除唱片錄制成本11000多塊，凈賺46000塊，錢都已經到手了。
洛俊顏喜笑顏開，說道：“師父，出唱片真賺錢?！?p> 誠哥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說道：“這次是我們占了大便宜。錄制唱片都是托的熟人，成本低了好幾倍。再說唱片代理發(fā)行費就沒有10%這個標準，人家覺得你是玩票兒，又都是熟人介紹，就當意思意思?！?p> 洛俊顏問道：“唱片公司一般要收多少？”
誠哥說道：“開口要價40%那都算便宜你。另外搞詞曲的也不好糊弄，全都找大師，10%的版稅又落在別人兜里了?！?p> 洛俊顏說道：“師父，你說要不要給army姐送份禮物，畢竟都是她的人情。”
誠哥點了根煙，說道：“我不干涉你的男女關系問題。先把正事辦了，我們五五分帳，你拿走23000塊?！?p> 洛俊顏眼睛盯著一摞港幣，立馬說道：“師父，錢你先拿去用嘍，樓價升得好快，買間屋住才安心嘛。”
誠哥點點頭，說道：“視金錢如糞土，阿俊，你在這點上隨我。但是行有行規(guī)，我作為簽約經紀人不能自己壞了規(guī)矩，否則以后手底下明星多了，容易起內亂。行啦，趕緊拿錢走人?！?p> 洛俊顏暗自松了口氣，還好誠哥沒有把錢順了。
待洛俊顏出了門，誠哥抱起錢就沖到床上，差點哭出來：“總算讓爺們兒我見到回頭錢兒啦。”
隨著上海灘單曲唱片的首輪熱賣，洛俊顏再次進入了圈內一些大佬的視野。
army姐穿著白色襯衫，闊腿長褲，蹬著白色高跟鞋，走進半島酒店的大堂茶座，徑直來到預留給邵逸夫喝下午茶的座位。
army姐先向正在品茶的方逸華笑著點了點頭，問候道：“六嬸，你頭發(fā)在哪里做的？看著比我還年輕?！?p> 方逸華笑著說道：“哄我開心啊？你帶個男仔來陪我喝茶，那我就更開心了?！?p> army姐說道：“好啊，那下次我雇個男仔過來給你敬茶，要給紅包的哦。”
方逸華越看她越是喜歡，不僅僅是因為她父親當年的救助之恩，而是覺得她跟自己某些方面很像，有一種天然的親近，像是對待女兒一樣。
方逸華替她斟上杯茶，說道：“小妮，六叔贊你工作好拼命好巴閉。這一屆的藝員訓練班完全由無線自己來做，他還擔心會有混亂發(fā)生，結果被你管理得井井有條，他都沒有想到?！?p> army姐說道：“那當然啦。六嬸，你手把手教我，再管不好豈不是笨死了?！?p> 方逸華笑著說道：“拍我馬屁你就最贊。小妮，你跟那個扮女裝登報紙的靚妹仔熟不熟的？”
army姐舉杯喝了口茶，才說道：“TVB不是都傳遍了嘛，不熟也熟了?！?p> 方逸華看著她說道：“那我就當你不熟嘍。以后片場不會讓他進門，也沒有人會再用他跑龍?zhí)住！?p> army姐淡然的問道：“六嬸，他哪里得罪你啦？”
方逸華喝了口茶，說道：“你曉不曉得報上那些照片是他在片場拍的？”
army姐說道：“事先不知道，看過報紙覺得很眼熟。他都沒有打過招呼嗎？那膽子也太大了。不過，六嬸，小孩子就是喜歡胡鬧，闖了禍恐怕還迷迷糊糊的呢?！?p> 方逸華輕笑了一聲，說道：“這小孩子可不迷糊。拍照片場地沒用錢，攝像師沒用錢，化妝燈光沒用錢，機器道具沒用錢，膠片都是邵氏的，而且阿荃浪費了一個上午在現(xiàn)場做指導。如果讓他在片場混上半年，都可以直接拉夠人去拍電影了，而且除了主演全部都是邵氏贊助出品?！?p> army姐撲哧笑出來，說道：“對不起，六嬸你講得實在太搞笑了，我實在忍不住了?！?p> 方逸華也被她感染，笑著說道：“喂，你不要給他打馬虎眼啊?！?p> army姐揉著肚子，說道：“我都跟他不熟的，干嘛要幫他，確實是六嬸你自己講得好笑嘛?！?p> 方逸華問道：“不熟你干嘛替他找華星幫忙出唱片？那些音像店你也打過電話吧？跟人家說唱片賣不掉你會收，你有錢沒處用了嗎？小妮，這次你到底是怎么樣的心思我真是看不透。”
army姐沉默片刻，說道：“我只是可憐他而已。而且確實是因為我，他才沒有考進藝員訓練班，那他自己又很努力，我就想幫他一次當作補償?！?p> 方逸華看著army姐清冷的面容，嘆了口氣，說道：“小妮，既然你們認識，那就替我傳句話給他。要不然就滾出娛樂圈，要不然就老老實實的跟你簽8年的經紀長約。我不會允許他借著邵氏和TVB的資源做自由人，你管著他我放心?！?p> army姐說道：“六嬸，我已經跟他沒有一點關系啦，不用搞得這么復雜吧。”
方逸華說道：“喝茶。”
army姐也不再爭辯，說道：“六嬸，我想把匯豐賬戶里的那筆錢拿來投資，你說買樓好不好？”
方逸華臉色輕松了不少，說道：“我還擔心你一輩子都不會去動那筆錢呢。小妮，不要怪我多話，在你老爸的心里，你的幸福比他的命都重要?！?p> army姐單手拄腮，說道：“六嬸，這些天我想了很多。如果不是因為我曾經對他講我討厭有個14K的大佬做老爸，然后又為了氣他跑去美國讀書，他就不會那么急切的想要洗白上岸，也就不會選擇冒死一搏。蘭姨（方逸華原名），我現(xiàn)在很后悔在最后那通電話里還要罵他怨他，怪他從不為我著想，其實他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p> 方逸華握住army的手，說道：“傻女，就當作時也命也吧。要不是73年股崩，鵬哥也不會出事，你千萬別再責怪自己了?！?p> army姐點點頭，說道：“六嬸，放心吧。我已經想通了，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可不希望老爸在天之靈還要替我擔心?！?p> 方逸華輕拍著她的手，點點頭，說道：“行啦，雨過天晴。鵬哥當年是托我把500萬港幣存給你，我是不會看你虧掉的，買過長江實業(yè)吧?！?p> army姐也不問理由，皺起眉頭，說道：“六嬸，有點餓了?！?p> 方逸華難得看到她撒次嬌，心里很開心，說道：“今天你想去哪里吃，我們就去哪里吃?！?p> army姐說道：“還是不要了，被同事看到怎么辦？我又不想讓人家知道你是我小姨。”
方逸華說道：“怕什么，你是靠本事的嘛，快走啦，扭扭捏捏的?！?p> army姐笑著過去挽起她的胳膊，融洽的真像是一對母女。
晚上的大排檔里，誠哥又有想法了。
誠哥抿著啤酒，說道：“旺角是個好地方，讓開發(fā)商糟蹋了。我今天跟售樓員交流了一下，順便練練白話，不要說綠色環(huán)保全封閉這些概念，隔音抗震樓間距都沒人懂。我指出了幾點切實存在的問題，他們經理也露面了，態(tài)度還算誠懇，表示虛心接受，但價格確實不能優(yōu)惠。阿俊，這就是歷史局限性，管理者不具備知識改變命運的眼光和決心?！?p> 洛俊顏認真聽著，說道：“師父，你想買屋？旺角花園很不錯啊?！?p> 誠哥說道：“剩下的大部分都是1000尺的小戶型，我主要是擔心讀書、觀影、健身、陳列幾個休閑娛樂功能區(qū)騰挪不開?！?p> 洛俊顏睜大眼睛喊道：“1000尺還是小戶型？多少錢？”
誠哥點了根煙，說道：“25萬。這才什么年月，都快3000塊1平米了，資本家的雙手從來都是血淋淋的。所以，阿俊，我們得趁著人氣還在，抓緊進行下一步的發(fā)展大計，爭取早日成為資本家?！?p> 洛俊顏正在心里核算要賣多少張唱片才能買得起千尺小戶型。
誠哥也沒等著他回話，接著說：“再想靠唱片不行，再弄就變成我們倆人兒跟其它各路人馬打群架的形勢了。還是要堅守本心，投資搞電影?！?p> 洛俊顏說道：“師父，我賺的錢都交到我老姐手里了。而且我們湊在一起也就5萬塊，買膠片的錢都不夠啊?！?p> 誠哥用手指點了點他，皺著眉頭說道：“典型的小富即安，你姐懂什么叫投資回報比嗎？懂什么叫資金利用率嗎？抓緊把錢騙回來。阿俊，我們搞電影不能自己出錢，得找投資方，就是大水喉?！?p> 洛俊顏若有所思，說道：“師父，那需要我做什么？”
誠哥說道：“你得先拉攏一個導演，我們再把劇本鼓搗出來。主演肯定是你了，預算出來之后就開始找錢?！?p> 洛俊顏心里仔細的考慮著，到底要不要把自己銀行戶頭的錢再掏出來，也許可以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