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與她不熟
卯時才過,暖色的朝陽照進檻窗,打在門口牡丹并蒂紋樣的絨毯上,細膩的光中漂浮著絨絲,安靜地落進毯面。
楚清寧端坐在泛黃的菱花鏡前,里面的人美麗嬌艷,一雙水眸中似是含了星辰浩渺,與夢里三年前的自己沒有分毫變化。
只不過此刻的她,心境再也不似之前單純,也絕不會再任人擺布。
屋外響起一陣腳步聲,是靈棲領了兩個捧著洗漱用具的小丫鬟繞過屏風走了進來。這二人是里屋伺候的大丫鬟,略高的叫月牙,較圓潤喚月心,都是自小就跟著楚清寧的人。
她二人不似靈棲有些拳腳功夫,在楚清寧出事后就紛紛殉了主。
因此,楚清寧如今看到她們時總會有種愧疚之情。
靈棲熟練地拿過巾帕浸過水擰干遞給楚清寧,說道:“小姐,昨日說的那位表小姐已經在門房了,不過老爺去上朝了,門房管事的劉叔問您該把人領去哪里?”
接過巾帕的素手一顫,楚清寧嘴角噙起一抹玩味的笑,沒想到這么快就要再見面了。
“湘兒醒了嗎?”她用巾帕擦拭了一下面頰遞了回去,見靈棲搖搖頭,她又拿起一盞鹽水喝下漱口,隨后吐進一個青瓷茶碗中說道:“派人去勤芳院叫醒她,就和她說待會兒街門那邊會有好戲看?!?p> “是?!膘`棲應了聲轉身走出屋子,與門外待命的月影貼耳吩咐了幾句就打發(fā)她出去了。
再次回到里屋時,靈棲接過月心手中的綠檀木梳子,細細地為楚清寧梳妝,卻發(fā)現(xiàn)現(xiàn)年才十三的小姐竟長了根白發(fā),“小姐,您發(fā)頂生了一根白發(fā),讓奴婢為您拔去吧?!?p> “等等!”楚清寧下意識握住她的手,碧波般的眸子閃過一絲狠絕:“我要自己拔?!?p> 對著菱花鏡,她咬牙狠狠拽下那根白發(fā),留心放進梳妝臺的錦盒之中。對她來說,這根白發(fā)就如同許苓月和蕭珽,她要親手令他們身敗名裂,受萬人唾罵!
***
門房處,一個衣著單薄身子纖瘦的少女背著包袱站著一動不動,與她一起的中年婦人神色匆忙地來回走動,似乎很是急躁。
可能覺得煩了,少女輕輕拉了下婦人的衣角,說道:“舅母你放松些,這都已經到了楚府了,您還害怕拿不到銀子嗎?”
“你說的容易,且不說這太傅夫人早就沒了,就算她還活著,你這遠房的窮表親她還能入得了眼?”婦人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道:“要不是你表哥打傷了人急需銀子,我才不想送你來這換銀子呢!”
少女手一抖,連忙松開她的衣角,抿著唇低頭不語。
“大小姐您來了!”
門房管事的劉叔坐在四方桌上,本來想靠近些聽那兩人在說什么,誰知一站起來就看到楚清寧來了,于是立即湊近行了禮。
“嗯?!背鍖廃c點頭,便徑直走到那少女和婦人面前,在少女略帶驚訝的臉上停頓片刻后她笑道:“聽說你是堂姨母的女兒,苓月表姐?”
許苓月愣了一下,這是她們第一次見面,可眼前的少女眼神中卻好像認識她很久了。
旁邊的舅母羅氏用胳膊肘頂了她一下,許苓月才回過神來,她小心翼翼地回道:“是的,想必你就是清寧表妹吧,此次苓月前來投靠也實在是迫不得已,希望不會打擾到姨夫與二位表妹?!?p> “打聽得倒是十分詳細呢,據(jù)我所知,我母親與堂姨母只有幼時見過兩次,后來就不曾見過面,你上來就認親戚,我怎知你是不是冒充之人?”楚清寧緊緊盯著許苓月那張蒼白的小臉,心里恨不得立刻撕破她虛偽的面具。
“自然是真的!”許苓月看了一眼身旁的舅母,見她眼中閃過不耐又立刻道:“清寧表妹若是不信,請看這個信物?!?p> 她在自己包袱中摸了摸拿出半枚玉墜,雙手托著遞給楚清寧說道:“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說是兒時姨母送她的,清寧表妹可以看看真假?!?p> 楚清寧垂眸一看,果然!
前世,許苓月拿出了那半枚和田玉墜子,又裝著可憐巴巴的樣子就進了太傅府,只不過這一次,她休想!
“先別叫得這般親切,我不喜歡被別人一口一個表妹的亂扣帽子。再說了,這玉墜子要送也會送整個,哪有人敲碎半個送人的?我記得母親和我說過,兒時最心愛的一個物件被人搶走了,莫非說的正是……”
聽及此,許苓月的臉色更加煞白,楚清寧身后有三五個丫鬟以及門房這里又有七八個下人,全都齊刷刷地看向她,頓時覺得又沒臉又尷尬,只得把腦袋垂下不敢多言。
她臉皮薄,但羅氏可不管,她兒子還等著錢去贖人呢,“楚小姐,我這外甥女手里的半個墜子真真切切是太傅夫人的,雖說是遠親吧,好歹是我那可憐的弟媳婦唯一的女兒,你們可不能不管??!”
“笑話!你這親舅母都養(yǎng)不起她,竟然還好意思領來我太傅府胡攪蠻纏?”楚清寧冷笑不止,忽然又恍然大悟般說道:“是為了銀子吧?聽說你家長子打人入了獄,急需銀子疏通,不然你這準備做童養(yǎng)媳的外甥女怎么舍得帶出來呢?!?p> “你!”羅氏被人戳穿心中所想,又氣又惱卻又憋得說不出話來。
楚清寧打了個哈欠,慵懶道:“劉叔,請這兩位出去。”
劉叔怔了怔,立馬應聲。
許苓月二人就這樣被趕了出去,但是她們并不肯走,那羅氏甚至坐在地上哭鬧起來,這下子引得街道行走的百姓漸漸聚攏,其中還有幾輛馬車也停下來看熱鬧。
楚清寧神態(tài)無異地走出來,恰好對上許苓月心虛別開的目光。
羅氏高聲哭喊道:“大家都來看看?。〕視汩T第出了一個毫不念及母親娘家情分的不孝女,表姐千里迢迢前來投奔她竟要將人趕走,難道官家子都這么傲氣,看不起我們鄉(xiāng)下來的窮親戚嗎!”
她這話全屬潑皮無賴的那套,但卻是很有效的,百姓們對她們指指點點議論紛紛,最后眼神異樣地看著楚清寧。
楚清寧掩唇一笑,前世這羅氏討要許苓月的撫養(yǎng)費時也是這副嘴臉,還是一樣的討厭!
“第一,這位姑娘叫你一聲舅母,那便是你家近親,若非流年不利吃穿有誤,我們身為遠親理應不需要照拂你們的,更何況你們與我太傅府也不熟。”
“第二,若我不愿接收這來路不明的表姐算不孝,那我母親活著時,怎么不見你們前來探親?有事鐘無艷,無事夏迎春的親戚,我們也要不起!”
“第三,你兒子傷人入獄,本就該罰,想從我府上拿銀子贖人,這事我楚清寧可做不得!”
楚清寧列數(shù)三點時,清瘦的身子站的挺拔,回旋的秋風掃過她長發(fā)的尾端,清冷的眼神中滿是鄙夷。
她盯著許苓月,而另一個人正饒有興趣地盯著她。
一輛停著的華麗馬車上,俊美異常的男人單手挑起車簾子,目光熠熠地瞧著立在風中毫不畏懼的少女,他薄唇輕啟:“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