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蒼天有淚（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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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靈子于5月13日晚乘飛機抵達菽州機場，與提前到達的蕭月明會合。第二天一早，我們租了一輛面包車，開始向著惠滄方向進發(fā)。車近惠滄，路上逃難的人群和救援的戰(zhàn)士漸漸多起來。走到損毀的路段，我們就下車和大家一起搶修道路；遇上救援的現(xiàn)場，我們就下來和大家一起搶救傷員?？粗h處整個淪陷的惠滄縣城，我們的心情都是無比沉重。就這樣走走停停，直到黃昏時分我們才來到惠滄縣巖雪鎮(zhèn)的中心街道上。通過地圖的指引，我們找到了陶心蘭所在的鎮(zhèn)希望小學(xué)。
校園里一片瓦礫，所有的樓房都被夷為平地。學(xué)校三面環(huán)山，爆發(fā)的泥石流幾乎掩埋了半個校園。在粉碎的鋼筋水泥和泥石混雜的廢墟上，偶爾有幾只飛鳥掠過，蒼涼之景讓人側(cè)目。我們驅(qū)車進了校園，轉(zhuǎn)過幾片廢墟，看見前面有十幾個武警官兵正在緊張地搜救傷員，旁邊停著一輛救護車，車上有兩個穿白衣的醫(yī)護人員正在給一個小女孩包扎傷口。幾個干部模樣的人站在一塊翹起的水泥板上指指劃劃的，神情甚為焦慮。我們?nèi)齻€人下了車，朝著人群方向走去。
一個挽著發(fā)髻的青年婦女從廢墟上走下來，看見我們，愣住了。蕭月明喊著陶心蘭的名字，箭一般地沖了上去，在離那女人幾步遠的地方站住了，回頭看著我，一臉古怪的表情。我上前兩步，看著那個女人，猛然想起了蕭月明塑的那個泥像。盡管過去了八年，她身上散發(fā)的獨特的神采在我記憶里仍舊那么鮮活。我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不是陶心蘭，因為在她唇角分明有一顆谷粒大小的痣，但除此之外，她整個看上去就是另一個陶心蘭，也難怪蕭月明會那么激動地喊出她的名字。這時只聽蕭月明說道：“陳嫣嫣……你怎么在這里？”
陳嫣嫣一把拉住蕭月明的手臂，尖著嗓子嚷道：“月明，你快去救我妹妹，她就埋在這些廢墟下面！”
她拉起蕭月明的手跑到原先站立的地方。我和靈子跑上前去，這才發(fā)現(xiàn)在陳嫣嫣腳下有一個通往下面的洞口，里面黑乎乎的，看不見底。
“我下去找她！”蕭月明說著就要往下跳。
我一把扯住他的胳膊說：“你別莽撞，咱們商量一下再說?！?p> 陳嫣嫣說：“下面很深，要用繩子吊下去！”
我問陳嫣嫣：“有人下去過嗎？”
陳嫣嫣淚眼婆娑地說：“那些當兵的下去好幾次了，救出來一個小女孩，說是再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生命跡象，然后都去另一側(cè)的廢墟里面搜救了——但我知道心蘭就在下面，她不會死的！”
蕭月明替陳嫣嫣擦去臉上的淚水，說：“我也相信她不會死的——你怎么會在這里？”
陳嫣嫣說：“我好幾年沒來看他們了……前天是媽媽的生日，正好我老公有時間，就陪我一起來了。昨天我們打算去城里買東西，我來學(xué)校約心蘭，碰巧她正在上課。她從教室里出來跟我說，下午就這一節(jié)課，下了課就能走了，要我去下面的會客室等她。她剛要轉(zhuǎn)身進教室，地震就發(fā)生了……我拉起她就往樓梯口跑，她卻使勁甩脫我的手說：‘我不能走，我要去救我的學(xué)生！’我猶豫了一下說：‘要不我也去？’心蘭推了我一把，說：‘你快走，回去找咱爸媽！’我慌慌張張下了樓梯，剛跑出大門口，就聽身后“轟隆”一聲，回頭一看，整座樓都塌了……地震過去以后，我們發(fā)現(xiàn)回去的路都堵死了，也不敢到處亂走，就在車里呆了一夜，幸虧車里有水有吃的。爸媽的電話都打不通，心蘭的手機也關(guān)機了。我想出去找心蘭，老公死活不讓我出來，直到今天上午救援人員趕到，我們才……”
說到這里，陳嫣嫣臉色蒼白，竟然渾身顫抖起來。蕭月明猶豫了一下，伸手把她摟進懷里。正在這時，一群人叫嚷著從另一側(cè)的廢墟下抬了一個女的出來。女人渾身被爛泥和血水包裹、一路呻吟著被三個武警戰(zhàn)士和一個穿西裝的矮胖男子抬到救護車跟前。放下奄奄一息的傷者，矮胖子轉(zhuǎn)過身來，呆立片刻，突然象一頭受傷的野獸向我們猛沖過來。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矮胖子已經(jīng)一頭撞在蕭月明肚子上，把他撞了個趔趄，緊接著直起腰來，抽了陳嫣嫣一個耳光。我趕忙上前推了矮胖子一把，訓(xùn)斥道：“你這人怎么搞的？是不是犯病了？”
矮胖子扒下沾滿泥血的外套，甩在地上，吐了口唾沫，沖著陳嫣嫣嚷道：“老子在那里搶救傷員，弄得滿身是血，你他媽的在這里勾搭男人！”
陳嫣嫣又氣又恨地說：“他們是我以前認識的朋友，是來找我妹妹的！黃大勇，你不分青紅皂白就打人，難道是瘋狗不成？”
黃大勇冷笑道：“朋友？我看是情人吧？剛才還又摟又抱的，你以為我眼睛瞎了？”
蕭月明指著黃大勇，恨恨地說：“在這個場合，我不想動手，你別以為我不敢揍你！你有什么資格打她？”
黃大勇雙手叉腰，挑釁地說：“我是她老公，打她還是輕的！怎么？心疼了？你不會就是她那個窮鬼網(wǎng)友吧？有本事把她娶回家??？沒錢是吧，那就夾起尾巴來，別到處勾引人家的老婆！這個娘們，一看我不在身邊就偷男人，我、我恨不得掐死她！”
黃大勇說著又往陳嫣嫣身邊湊。陳嫣嫣躲到一邊，捂著臉哭起來。靈子上前護住陳嫣嫣，低聲勸慰。蕭月明臉色氣得發(fā)白，冷不丁上前一步，一腳把黃大勇踢倒在地。黃大勇趴在地上，抹著嘴上的泥，撒潑似的嚷道：“你們有種殺了我！我死了，讓這個賤人去勾搭小白臉！我黃大勇又矮又丑，可是老子有錢，你整天板著張臭臉給我看，你別嫁給我啊？又想當婊子，又要立牌坊，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哼，老子一天不死，就分分秒秒跟著你！”
黃大勇話音未落，天空一聲悶雷炸響，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砸了下來。一個武警戰(zhàn)士舉起手里的喇叭喊道：“所有在場的人員聽著——暴雨馬上降下來了，接下來還有余震發(fā)生，搜救工作暫時停止。請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撤離現(xiàn)場……”
廢墟下面的人都飛速地放下手里的工作，動作麻利地回到自己的車上。緊接著引擎聲不斷響起，片刻功夫就只剩下我們幾個人。
天色迅速暗淡下來，黑暗之口貪婪地吞噬著大地上最后一絲光亮。突發(fā)的余震讓大地不停地顫抖著，山上的亂石象是被下了指令，爭先恐后地翻滾下來，迅速將剛整理出來的路面掩蓋。
靈子拉了我一把，帶著哭腔喊道：“快走吧，再不走咱們都要沒命了！”
我看著蕭月明，懇求道：“月明，走吧！等過了余震，咱們再回來。”
黃大勇疾步竄到轎車旁，打開車門鉆了進去，又從車窗里伸出腦袋來沖陳嫣嫣喊道：“臭婊子，你走不走？”
陳嫣嫣看看蕭月明，又看看腳下那個洞口，跺著腳哭道：“心蘭還在里面，我不能舍下她一個人在這里！”
只聽“砰”的一聲，一塊石頭飛奔下來，砸到黃大勇的車屁股上。
黃大勇氣急敗壞地喊道：“你們不怕死，我怕死！我先走了！”
黃大勇發(fā)動引擎，猛踩油門，一眨眼就出了校門。
蕭月明使勁推了陳嫣嫣一把，大聲說：“你們快走！回去叫人來救我們！”
蕭月明說完，一縱身從洞口跳了下去。陳嫣嫣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我和靈子趕緊架起陳嫣嫣，上了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