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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倒霉蛋的愛情實(shí)錄

第一百零二章 穿心之痛(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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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間,屋子里哀聲不絕。陸家莊的大姑哭天抹淚地奔進(jìn)來,凄凄艾艾地哭訴道:“俺苦命哩嫂呃,你怎么不言語一聲就走了呃?你撇下這些沒了娘的孩子教他們可怎么過哎?這些孩子可都不聽話呃,作作登登哩不省心呃!你等月明他成了家再走也行呃,怎么你就這么狠心哩走了呃?你活了這么大歲數(shù)還沒享過一天福呃,你心地善良少言寡語可教人欺呃!你就這么狠心哩去了,可教妹妹心里怎么熬得住呃,俺的可憐的、苦命哩嫂呃……”

  這一番哭辭惹得所有人都抑制不住悲傷,屋里的哭聲瞬間大了許多。蕭月明的心里也著實(shí)悲戚到了極點(diǎn)。緊接著,外面的男客接連不斷地到來,蕭月明不得不循著舊俗“全副披掛”,帶著自家眾兄弟到大門外謝客。他想起古書中描寫孝子,大多都是“跪著前行,一步一個響頭”,在他看來,那些不過是“嘩眾取寵”的表演而已。試想:即便你跪爛了膝蓋,碰碎了頭顱,又豈能換得亡人黃泉路上片刻的駐足停留?在外面給來客行禮的時候,蕭月明淚眼婆娑的,根本看不清周圍那些看熱鬧的人的面孔,只聽得小孩子們嬉笑打鬧的聲音、大人們的罵聲,還有那些好事的老婆婆竊竊私語的聲音。他知道:雖然近在咫尺,悲痛只是自己的,與周圍的人無關(guān)。

  整日的嘈雜、喧鬧隨著夜幕的降臨漸漸平靜下來。蕭月明簡單地吃了幾口飯,一時控制不住,又跑到院外的柴草垛下獨(dú)自飲泣。第二天天未明,他隨著眾人把母親的骨灰埋在了北嶺上的柏樹林里。看著那高高堆起的墳頭和隨風(fēng)飄舞的紙灰,蕭月明默默地在心里叨念:母親是永遠(yuǎn)地走了!

  “二七”過后,蕭月明回到了麗山。因?yàn)闊o心上班,他干脆把工作辭了,天天守在租住的小屋里吃了睡,睡了吃,精神頹廢到了極點(diǎn)。他天天晚上做夢,一入夢就夢見母親,很多時候夢串著夢,夢里夢外都是母親的身影。夢中的夢里,他一會兒跟著母親下坡拔草,一會兒和母親、姐姐們圍在飯桌前包餃子,一會兒又看著母親和父親吵架,吵完了就一個人趴在床上哭……后來夢中夢醒了,他跟自己說:唉,還是夢啊,母親不是已經(jīng)走了嗎?可是緊接著,母親又來催他去吃飯呢,一會兒就看見熱騰騰的餃子端上來了,大家說說笑笑地圍在桌前吃餃子,姐夫還開了啤酒,給母親倒了一杯。夢到了這里,他就在心里說:真的啊,母親確實(shí)還活著呢!到最后,夢總是會醒來,盡管他下意識地拼命要留住那些夢,最終所有的夢還是都醒了,每次還是要以淚流滿面、心痛如焚而收場。很多次他都從夢中哭醒,然后眼巴巴地望著天花板,回想著夢里的情節(jié)。和母親相關(guān)的記憶,在這個時候變得異常鮮活,如同電影中的蒙太奇,一個鏡頭一個鏡頭地在他腦海里閃回——

  小時候,母親常常把他攬?jiān)趹牙?,把煎餅嚼碎了,一口一口地喂他,那淡淡的玉米香,至今教人回味;麥?zhǔn)諘r節(jié),在地頭的樹蔭下,母親揀那些青青的麥穗攥到手里搓幾下,吹去麥芒,把綠瑩瑩的麥粒送進(jìn)他的嘴巴里,微笑著看著他貪婪地吃下去;那些靜謐的夜晚,母親一邊閃著蒲扇,一邊哼著兒歌哄他入睡……

  多少次,母親背著滿滿一筐青草吃力地走進(jìn)家門,鼻尖上的汗珠晶瑩閃亮;多少次,母親扛著鋤頭鐵锨穿行在田間地頭上,將夕陽拉成沉重的嘆息;多少次,母親端坐在油燈底下,把對兒女們的深愛一針一針地縫進(jìn)密密麻麻的針腳里;多少次,母親推著小推車穿越大街小巷,清脆的梆子聲敲碎了黎明,溫和的面容刻進(jìn)了每一個父老鄉(xiāng)親的記憶中……

  直到有一次,他忽然聽見母親說:“活著難道就是為了受罪?”然后,他看見母親用焦灼不安的眼神望著他,好象竭力要從他身上讀到一丁點(diǎn)幸福的預(yù)言——早已吃夠了生活的苦,甜蜜的日子仍舊躲在黑暗的角落里不肯露面,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喜事都能給這個可憐的生命帶來一絲安慰!

  蕭月明除了做夢,就是無休止地自責(zé),悔恨象毒蛇纏繞著他,讓他一時一刻都不得安寧。他在日記里寫道:“母親在這個家里沒有享過一天福,最近這些年甚至都沒有看見過她的笑臉。她拼命地操勞,卻沒吃上幾頓好飯;長年累月忍受著生活的壓迫,勉強(qiáng)承受著我一手制造的家庭的災(zāi)難;她只有一個簡單的愿望,就是娶上個兒媳婦,不要一走在大街上,就讓人在背后戳脊梁骨,就她這個簡單的心愿,我都沒幫她實(shí)現(xiàn)!母親最終帶著滿腹的遺憾走了,無論千呼萬喚都不能再聽見她的回應(yīng),她已經(jīng)永遠(yuǎn)地化成了灰,留在了那片清幽的柏樹林里。老天真不長眼啊,為什么要給她這么一個慘痛的方式讓她死去?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這個痛,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如果說噩夢可怕,而回憶則更虐心。忘卻是最好的解脫——可是,這死別的滋味,他如何能輕易忘卻?!幾年以后,他寫了一首詩歌,可以說是用哀傷與痛悔的筆,蘸著血和淚寫成的。

  荒草漫過了你的身軀

  你在無涯的黑暗里獨(dú)自飲泣

  早春的暖陽催綠了枝頭

  我的心啊

  和你沉睡的魂靈一樣

  冰冷無依

  栗色的悲哀

  串起了血色的記憶

  我的憤怒如閃電劃破了長空

  卻無能阻止死神的腳步

  應(yīng)長憶

  那甜甜的槐花

  香香的青麥

  和著泥土氣息的兒歌

  怎能忘

  你黑瘦的臉龐

  慈愛的眼神

  略顯佝僂的身影

  而今兒能看到的

  只有七棵翠柏下

  那座高高的墳塋

  母親哪

  兒淚灑成江河

  再也倒映不出你的面容

  縱然捧出一腔熱血

  再也溫暖不了你的手心

  母親

  你在天堂里寂寞嗎

  那滿天星辰

  可是你凝望兒的眼睛

  如果睡夢可以編輯

  我愿叩響三千個頭

  換得你一個凄凄的擁抱

  一個心酸的笑容

打開生命的窗

人生最大的悲痛,莫過于失去親人和朋友。這不單單是一句名言,也是痛失親友之人發(fā)自肺腑的泣血之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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