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終身大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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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爭吵之后，“鐵算盤”并沒有要收斂的意思，大概是不撞南墻不回頭了。蕭月明上到二十個班的時候，他們這一組被安排到另一個工作面上，接著前面的進(jìn)度要打通一個走罐的通道。掘進(jìn)的工錢是另外一個算法，掘進(jìn)一米是四十塊錢。他們要想一個班每人分到二十塊錢，至少要掘進(jìn)兩米。通道寬一米半，高兩米，掘進(jìn)兩米，就要清理六方的土石，而通道經(jīng)過的地方，都是堅硬的花崗巖，掘進(jìn)難度是比較大的。
第一個班趙鏗這一組拿下兩米，第二個班進(jìn)了一米半；而在第三個班上，“鐵算盤”又和蕭月明出了矛盾。那天晚上，“鐵算盤”掌著風(fēng)鉆在石壁上打炮眼，趙鏗在前面“領(lǐng)鉆”（掌鉆頭），蕭月明和李瑜在后面清理挖掘下來的碎石和泥土。不知什么原因，一連斷了兩根鉆頭，一個眼也沒打好?！拌F算盤”氣沖沖地?fù)Q上最后一根鉆頭，開動了風(fēng)鉆。白花花的石粉彌漫了整個洞窟，人影都遮得看不清了。蕭月明裝滿一車碎石，剛推起小車，就聽“鐵算盤”喊道：“哎，那個——小蕭，你過來幫我一下！”
蕭月明趕緊放下車子，問道：“怎么幫？”
“鐵算盤”大聲吼道：“你看你磨磨蹭蹭的！你沒看見我全身打顫嗎？你在后面扛住我，使勁往前推！”
蕭月明只得上前，按照“鐵算盤”吩咐的去做。風(fēng)鉆開了沒五分鐘，鉆頭又卡住了。“鐵算盤”喪氣地關(guān)了風(fēng)鉆。蕭月明沒有打過風(fēng)鉆，但這兩天留心看“鐵算盤”打鉆，又偶然看到了貼在辦公室墻上的那個《風(fēng)鉆使用要領(lǐng)》，大體摸清了它的門道。不懂行的打鉆，都會拼命給它施加壓力，以為這樣能加快進(jìn)鉆的速度，卻不知道這正是卡鉆以及斷鉆頭的主要原因。
“你讓一下，我來試試?！笔捲旅魃锨皳屵^“鐵算盤”手里的風(fēng)鉆，說。
趙鏗連忙阻止他，說：“你可別亂動！弄壞了你都賠不起?！?p> 蕭月明探身打開鉆頭的卡銷，把卡在石縫里的鉆頭退出來，重新裝好，說：“沒事！來，咱們換個位置重新打?！?p> “鐵算盤”狐疑地看著蕭月明，問道：“你、你真會打風(fēng)鉆？”
蕭月明沒理他，對趙鏗說：“你把好鉆桿，我開鉆了。”
趙鏗猶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鉆桿。蕭月明將風(fēng)控按鈕調(diào)到三分之一處，開動風(fēng)鉆，等鉆頭平穩(wěn)地鉆進(jìn)石頭里面約三公分，他將風(fēng)門緩緩地開到最大，雙手握緊把手，穩(wěn)穩(wěn)地控制著鉆身，讓鉆頭自然地往里旋進(jìn)。不一會兒，鉆頭順利地進(jìn)到了要求的深度。
趙鏗打了個暫停的手勢，蕭月明旋出鉆頭，關(guān)了風(fēng)鉆。趙鏗發(fā)話叫大家休息一會兒，拉著李瑜抽煙去了?！拌F算盤”站在一邊摳著石縫，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蕭月明瞥了他一眼，轉(zhuǎn)身走出去，尋了一個廢棄的巷道小解。完事后，他在通道外站了一會兒，看洞里的粉塵散得差不多了，便回到打鉆的地方，倚著石壁坐了下來。
這時早不見了“鐵算盤”的身影。蕭月明吐了口氣，不經(jīng)意地往風(fēng)鉆上瞄了一眼，一下子驚得目瞪口呆：風(fēng)鉆上的鉆頭不知何時擰成了麻花，斷掉了一塊；風(fēng)管脫了出來，風(fēng)口塞滿了泥沙；鉆身上糊滿了機(jī)油，臟得不象樣子……蕭月明冷冷地笑著，心里打起了主意。
過了片刻，趙鏗和李瑜走進(jìn)來，低頭看見風(fēng)鉆被搞成那樣，都愣住了。正在這時，“鐵算盤”和“黑鐵塔”一前一后出現(xiàn)在通道口。趙鏗正要和“黑鐵塔”打招呼，“鐵算盤”搶上前來，惡人先告狀地說：“這個風(fēng)鉆我用得好好的，小蕭偏要搶過去開，你看弄成這樣子！老孫啊，不是我膽小怕事，萬一弄出事來，我們倒沒什么，您的責(zé)任可就大了！”
“黑鐵塔”拉長了臉，瞪著趙鏗說：“你說，是誰讓他開風(fēng)鉆的？萬一傷了人怎么辦？”
趙鏗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解釋。
“我不管誰把風(fēng)鉆弄成這樣子，我也懶得去追查。你們每個人罰款五十塊錢，這事就算了結(jié)了。以后我再看見你們不好好干活，一門心思搞窩里斗，我把你們?nèi)繑f走！”
“黑鐵塔”撂下這幾句話，轉(zhuǎn)身就往外走。“鐵算盤”緊追上前，失望地叫道：“孫班長，你、你怎么能這么處理？”
“黑鐵塔”沒有理他，頭也不回地走遠(yuǎn)了?！拌F算盤”陰謀落空，轉(zhuǎn)頭望著蕭月明，氣急敗壞地說：“蕭月明，這每人五十塊錢罰款，你得一個人承擔(dān)！”
蕭月明再也忍不住，霍地站起身來，一字一頓地說：“憑什么？”
“鐵算盤”獰笑著說：“這件事都是你引起的。你就是、就是——罪魁禍?zhǔn)?！?p> 蕭月明徑直沖了上去，抓起“鐵算盤”的衣領(lǐng)，吼道：“你以為我是小綿羊，就任由你欺負(fù)？你不就是盼我走嗎？我今天就成全你！我蕭月明不掙這二十塊錢又有什么？何苦跟你這樣的人在一起天天生閑氣？不過在我走之前，給你留個小小的紀(jì)念品！”
“鐵算盤”不以為然地說：“什么紀(jì)念品？你、你還敢打我？看你那窮酸樣，恐怕沒這個膽！”
“鐵算盤”話音未落，蕭月明已經(jīng)一巴掌摑在他臉上?！拌F算盤”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腫脹起來。他呆呆地望著蕭月明，似乎不相信眼前發(fā)生的一切。
“這一巴掌，賞給你這張愛搬弄是非的嘴巴。”蕭月明緊接著飛起一腳，踹在“鐵算盤”肚子上，“這一腳，就賞給你專門算計別人的歹毒心腸！”
“鐵算盤”倒飛出去，仰面倒在地上，屁股剛好坐到一塊石頭上，痛得他大叫：“娘哎，我的屁股要開花了！”
蕭月明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順著通道往井口方向走。趙鏗追上來，陪著他一起往前走。
“怎么說他也是我二叔；再說，這些人有一多半是他幫我找來的——不然的話……”趙鏗尋思了半天才開口，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蕭月明停下腳步，認(rèn)真地說：“你什么都不用說，天一亮我就坐車走。我動了手，就沒打算再留下來。你回去干活吧！”
趙鏗說：“那好。我回去交待一下馬上上去，給你借點錢。”
蕭月明上了井，洗完澡回到宿舍。趙鏗隨后進(jìn)來，遞給他二百塊錢，說：“親兄弟明算賬。你一共上了二十二個班，工錢四百三十塊錢，除去飯錢、罰款還有膠鞋、礦燈的錢，還剩一百九十八塊錢?！?p> 蕭月明拍拍口袋說：“我身上沒錢。那兩塊錢以后還你?！?p> 趙鏗說：“兩塊錢——再說吧。你自己保重吧！”
天亮以后，蕭月明收拾行李，離開了煤窯?；氐郊遥撕脦滋鞎r間，才把肚子里的炮煙排放干凈。蕭母看著他那身吃透了煤粉的工作服，心疼地落下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