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而細碎的沙粒,輕緩而柔和的流過手掌的縫隙,慢慢的在空中翻飛,細細的濺落入在沙丘之上。
金色細沙,依舊在太陽下那么的熾熱發(fā)燙,無風時,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灼熱難耐,仿佛前一秒還在湖邊旁邊感受潮濕的空氣,下一秒便是干燥到喉嚨疼痛的的沙子里面打滾,眼睛一睜,果然如此!
任山關醒來的第一眼,便是從全乾坤袖里,找到遮陰的衣服,好讓頭昏欲脹的大腦有個清醒一點。
自看到那個巨大的火焰風暴之后,便是一陣強過一陣的烈焰,想著那個身殘志堅的老家伙,任山關只感覺害怕。
平時尊稱二師叔祖的存在,不如其他長輩深居簡出,一大把年紀的他做事總是風風火火,所以他往往會叫著一無所知的倒霉蛋們,參與他幾乎瘋狂的修行,如果依賴躲避與宗門外練興許能逃過一劫,可他老人家一手的儀容變聲,即便意識到他就是施展騙術,卻依舊會被他當面嚇住。
而他屢屢得手的幸運兒,都會面對一場激進瘋狂的測試,有時需要從大自己兩倍體格的野獸下逃脫,有時需要自己猜測如何使用他備好的靈器,當然,也有關于火藥一類的爆炸物……
他在試圖用各種各樣的東西制作,礦物藥粉、食物干粉、靈性載體、水球炸彈……從沒有任知曉,他的那些異想天開的東西,到底怎么從他那干癟稀碎的腦袋里想出,可那些不受控制的爆炸,總在不經意間炸的任山關鮮血淋漓。
在那個時候,他只覺得要死。
那場橘黃色火焰之后,便是殘紅的氣焰,然后像是被無形的力量向回聚合,接著便是洶涌的藍紫色火焰,那恐怖的高溫氣墻,他在那個時候無法呼吸到空氣。
那些本該散去的焰火之中,顯露出道道細密的靈紋,不斷驅使它再一次的將爆炸的熱量向那中心回籠,這種用靈氣驅使火焰的方式,再一次令其中的溫度飆升,哪怕任山關意識到不妙,用靈氣驅使石叉鉆洞,依舊感覺自己在那時渾身刺痛,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那能吸熱四塊的辟邪玉板,都露出墨綠色的粉末,身上的金絲蟬衣與厚實棉甲都有漏洞,那張堪堪發(fā)動的金剛符,已經只剩下邊角,破洞處血在不斷流淌,任山關感覺自己虛弱極了。
可這依舊沒有結束,一陣刺耳的嗡鳴聲過后,他再也無法忍受的昏睡過去,再次醒來,十幾米的大坑被削去大半,透過絲綢衣料,看到悠悠白云。
“這個糟老頭子跟人形災魔似的,怎么就沒有封印他的世外結界?”任山關覺得自己身體到處都是漏洞,靈氣都開始追逐寒氣,向大地身處鉆去,幸虧常年侵泡藥浴骨架子不會一下子垮掉,但也跟重傷沒什么區(qū)別。
躺在這個十幾寬的露天沙坑,曬著灼熱的太陽,像是躺在烤盤上,任由大地將自己烤熟……任山關怎么也開心不起來。
有了精力后,才敢取出水壺,一點點的濕潤,滿張嘴里都干的皺皮一樣,他差點認為自己不是在喝水,而是在吞食一顆火炭,那是錯覺,他原因在于現(xiàn)在的自己體溫高的嚇人,就連這略微帶著溫度的溫水也覺得滾燙。
真是要命的任務!
一身的毛病,讓任山關覺得自己就快要死了,這一切都是幻覺,可他的聲音在告訴他:“再不離開這里,就真的要死了!”
勉力支撐,從乾坤袖取出短柄槍作為拐杖,幸虧它材質來自深海礦脈,拿出來的時候,表面還有細密的白霜,應該能支撐很長時間,不會因為傳熱過快而放棄。
看著那西南方向,“云鬼”的封印地與二師叔祖都在那里,思索著東南與西北兩個方向的十一處“殺棋”,它們都靠近“云鬼”的封印地太近了,如果現(xiàn)在的他狀態(tài)不那么糟糕,他會穿上弩力獸皮做的靴子,用靈石驅使神行符極行,搜尋小師妹李蜻虹的下落,而現(xiàn)在……他必須先去東北方向的那兩處“殺棋”。
在沙地上一步深一步淺的向前,水不再向之前那樣難以忍受了,長期泡在藥桶里的藥力也上來了,靈氣雖然還是難以控制,卻也能進行體內器官的調節(jié)中。
走了十分鐘,看到一具焦黑的馬尸摔在地上,任山關站在原地發(fā)愣,揮動靈氣將其沙葬掩埋。
幸虧提前將小五放出,否則這樣的高空熱浪之下,這幾天都沒法傳遞消息。
為了避免胡思亂想,背起了大段的《栴檀心經》,雖然不知道宗門從哪搞來并改編的這部經書,但對待漫漫長路來說確實是個解開乏的手段。
這漫天的金沙,遠處的疊云,看不清的前路,又令任山關轉思十六年前,那時還覺自己會渴死在山溝里,或者被馬匪劈砍成兩截喂狗,而幾次都奮力去做的事情都差點要了自己的命,嚇瘋了母親,害死了同伴,他無所謂的命從經歷過種種后,就更不屬于他自己了。
那時發(fā)生了什么呢?任山關每日回望過去,那馬匪持刀殺人的場面,與自己拿殺豬刀捅人的記憶一般無二,他越來越覺得自己就是那害人無數(shù)的毒蟲,每當他竭力想要從記憶里掙脫,卻發(fā)現(xiàn)他其實已經留不住什么零碎過往,一切都令他迷茫。
這些記憶,或是他當初十三歲“人生”的全部。說是全部,卻不算全對,這是他不愿改變的執(zhí)念,曾經的他,大到可以為了補全他們,而犧牲剩下的時間。
如鬼一般蜷縮躲在道路樹林里,冷漠的看著灰塵樸樸的道長,那時的他被發(fā)現(xiàn)渾身傷痕,死期將至,卻說自己眼睛好的不得了,被他收作學徒,多喘了幾口氣,在那幾日,跟學這本《栴檀心經》。
《栴檀心經》是他入宗門時的第一本書,這本書講的是一個圣佛丹碎的故事,在他年幼時有早智,能斷世間因果,不足八歲便能通識百本,后入佛門一心鑄練心性豁達成佛,可后半生卻日顯衰退,尊理達道,而忘記,是人尊理達道。
他擯棄人文理,而尊蟲獸理,忘自然道,而達鬼魔道,自廢丹性,如他所愿,人心不再疲軟思怠,原來他早已是圣佛身,不在五谷內,更別提這所謂丹碎的是他舊時的灰泥身,祂不再靜坐,飄然灑脫離去,可碎丹的人并未死去,他自此神魂不寧,斷斷續(xù)續(xù)的寫出諸多感悟,三十四而寂,這本書是他的遺作。
當初他以為這些乏味的故事,不過是入門時的繁瑣,可如今,他卻在無時無刻的去背誦《栴檀心經》以求安寧。
如此一來,他真的感到寧靜了許多。
在路上走走停停,取出子母羅盤,復歸儀與筆紙記錄,確認在沒有意外的情況下不會迷路后,從懷里取出一本《百獸圖解》,回憶剛剛那個樹妖的諸多異常,另設紙張重新撰寫,可惜強光烈日晃眼,金沙飛襲迷人,終究是一會的功夫,剩下的還是需要到不受外界干擾的地方。
將一些膏藥涂抹傷口,再一次確認沒有大的肌骨傷,將這些法器重新收好,它們雖經過人手鍛煉而出,卻多承的是鬼氣,其氣陰狠邪異,陰煞鬼蝕,哪怕以鬼修道,任山關也不敢過多的貼身使用。
周身靈氣平復,沙地也不在將自己腳踝陷落,隨著狀態(tài)一步步回升,對周圍事物的感知上身,焦熱灼燒感在一點點的隔離,感官可“見”的流風在四周盤旋,吞咽逼退那些熱浪。
細沙在一點點的從身上聚集,從衣服褲腳滾落,身體通透,受自然洗禮,感萬物命氣,此中玄奧,喚其為靈。
可惜太過了,不利于外傷恢復,只能一點點的隔斷靈氣的輸送,洪鐘于耳邊響起,是血液不正常的流動,在之前還未有任何異常,如今已凸顯異相。
修道者入門需習武,往往數(shù)十年才能堪堪入門呼吸靈氣,納存體內,但代價也異常明顯,便是會在體內養(yǎng)出不該出現(xiàn)的器官,若是病,或許能根治,但這種病的治理,伴隨著的只有身死。
可若不除也會短命,任山關曾想要謀求這樣的辦法,可掌門告訴他,這樣的辦法不過就只有一項,按照老祖宗的辦法將其靈化,演變成一內用法器,不過這樣需要犧牲自身靈根根性,以天人根性、頑古靈性與逐陌悔性三性為柴去燒,但到底哪一天成功,就完全就看個人了。
這樣的后果有很多,成功了也未必知道,不成功了身死道消,癡呆愚木也都盡是常事雖稀碎平常,可發(fā)生在自己尾巴后面,還是止不住的害怕。
許久后,這樣的洪鐘聲逐漸消去。
任山關重重的嘆了口氣,又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