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高要
今年的中秋晚宴提前結(jié)束了。
大家本來吃得很開心,一個侍從慌慌張張地跑過來、在太后耳邊說了什么,太后就臉色陰沉地直接離席了。
過一會兒,一個太監(jiān)跑到滿臉疑惑的張居正身旁,然后首輔大人也生無可戀地直接離席。
莊妃看了看兩人離開的方向、心里涌起不好的預(yù)感,也急忙離席趕往乾清宮。
大家一看,各位主角都走了、那咱們還呆在這干嘛啊?索性也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中秋晚宴不歡而散。
看著跪在地上、一臉不忿的天子,張居正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他只是想好好當(dāng)一個首輔、改革強(qiáng)國而已,怎么總是能遇到這種屁事。
“皇帝,有什么想說的嗎?”
“潞王出言不遜,朕教訓(xùn)他而已,有什么好說的。”
“毆打兄弟、有錯不知悔改,這難道是天子的所為嗎?”
如果是往日,朱厚煜肯定二話不說、立刻跪在地上裝孫子認(rèn)錯,對自己的母親低頭不丟人,現(xiàn)在形勢比人強(qiáng),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比光緒皇帝還不如呢,有什么資格硬氣。
但今天、他是真的上頭了。
奶奶的!穿越前、我就是個普通人,你們可以欺負(fù)我;朕現(xiàn)在都是圣天子了,你們居然還敢對朕指手畫腳,真當(dāng)天子沒有脾氣的嗎!
“母親如果覺得煜兒不像一個天子,大可以找個理由把煜兒廢了,改立母親最喜歡的兒子當(dāng)天子,母親難道不是一直都想這么做嗎!”
憶仙忍不住扶住了額頭,弟弟哎,這是你犟嘴的時候嗎?太后都被他氣笑了。
“好好好,煜兒當(dāng)了皇帝、哀家便打不了你了!來人哪、請祖宗家法!”
“刑罰不能加于天子的身上,請?zhí)笕??!?p> 眼看太后要動手打朱厚煜,張居正不能不站出來了,他身為首輔、是不可能坐視不理的。
太后似乎冷靜了一些,但嘴上還是咬牙切齒地不服輸。
“張居正,按祖宗規(guī)矩,哀家能廢了天子的帝位嗎?”
“這......除非天子嚴(yán)重失德......”
“毆打兄弟、忤逆母親,這還不叫失德嗎?”
張居正只好無奈地退了下去,想要推行自己的改革、他就離不開宮里的支持,天子尚且年幼做不了主,他是絕對不能跟太后翻臉的。
眼看太后像是要動真格的,朱厚煜有些慌了神,冷汗慢慢從額頭滲出來。
拋開天子的身份、他還剩什么?雨已經(jīng)不在自己的身邊了,“第二人生”也無法使用,他前世也只是個普通人,實在沒有靠自己東山再起的決心。
扭頭看看張居正,首輔大人眼觀鼻、鼻觀心,站在一旁當(dāng)了泥塑菩薩,顯然是不打算插手皇家家事,至于費瑛、他還沒資格摻和到這種事里來。
就在他快要絕望之際,一個天籟般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廢立天子,古代的武則天也不過如此啊,真是叫本王領(lǐng)教了。”
楚王冷笑著從門外走了進(jìn)來,高拱微垂著頭跟在后面,偷偷對朱厚煜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
高拱?這是他第二次幫自己了。
無論高拱有沒有私心,無論宗室是不是大明的蛀蟲,朱厚煜發(fā)現(xiàn),自己能依靠的也只有他們了,只有這些被張居正的改革觸動了利益,榮華富貴系于天子的人,才會無條件地站在他這邊。
沒錯,宗室和勛貴是王八蛋,可他們也是朕的王八蛋!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自己恐怕都不得不依賴他們,來平衡日漸囂張的太后和張居正。
太后的權(quán)威再大,楚王這種正統(tǒng)的藩王也完全不買她的賬,除非犯下謀反的大罪,否則誰也奪不走藩王們的榮華富貴。
就算有人刻意誣陷,宗室的事情最后還是會轉(zhuǎn)到宗人府——也就是楚王這里來,因此他們面對太后和張居正時總是有恃無恐。
楚王進(jìn)來也沒客氣,開口就陰陽怪氣了太后一番,說完太后、扭頭就痛罵張居正無能,居然讓一個王爺騎到了天子的頭上,罵的極其難聽。
被楚王這么一攪合,太后不得不停下了廢帝的事情,改罰朱厚煜去跪祖宗祠堂。
在祠堂冰冷的地板上跪了一夜之后,朱厚煜一瘸一拐地回了乾清宮,連莊妃都趕了出去,獨自回到自己的寢殿。
天子餓了大半天,肯定要吃點東西補補身子,但現(xiàn)在進(jìn)去、很容易被暴怒的天子逮住拍死。
這次天子的火氣可大了,連莊妃都只說讓他一個人發(fā)泄一會兒,把寢宮附近的侍從都撤了出去。
費瑛正焦急著,御膳房送吃食的人過來了。
高要與御膳房送膳的太監(jiān)耍錢時輸了,那個太監(jiān)也不是好貨,知道今天天子脾氣不好,自己去恐怕兇多吉少,就把這個差事推給了高要。
費瑛眼前一亮,一把把高要給揪了過來。
“你來得正好,快、把吃食給陛下送進(jìn)去,陛下餓了一宿呢?!?p> 高要看看周圍人憐憫與心有余悸的表情,情知形勢不妙,想找個借口開溜,就被費瑛一腳給踹了過去。
“小崽子、快送進(jìn)去!要是敢回頭,不管你跟的是哪個太監(jiān),爺爺都廢了你!”
高要顯然是惹不起費瑛的,只能硬著頭皮走進(jìn)了空蕩蕩的寢宮,剛悄摸摸地打開殿門的一條小縫,就差點被飛濺的瓷片糊了一臉。
天子正在寢宮內(nèi)無能狂怒,嘴里含混不清地罵著什么,抓起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就往地上砸。
高要隱隱聽到了一些關(guān)于太后和潞王的臟話,嚇得躲在柱子后面不敢說話,要是讓天子知道自己聽了不該聽的東西,自己走不出這乾清宮。
跪在慈寧宮地上時,那種深深的無力感刺痛了朱厚煜。
上輩子只是個普通人,他也就忍了,自己都當(dāng)了天子,憑什么還要被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踩到臉上?
朱厚浥那個臭小子不欠揍嗎?那種屁話都敢當(dāng)著自己的面說,抽他一頓算輕的,他今天是沒親政,不然一定讓他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彘!
還有張居正那個該死的偽君子,平時滿口仁義道德、擁護(hù)天子,今天怎么就啞炮了?自己還是太高估這種知識分子的節(jié)操了,信他們還不如信費瑛這種死太監(jiān)!
朱厚浥、朱厚浥......必須除掉這個家伙,他是唯一能威脅到自己帝位的人,只要他死了、就再也沒人能撼動他的帝位,帝位還在、誰都不能拿他怎么樣。
“難道就沒有一個人能為朕除掉潞王嗎!”
朱厚煜一聲無能狂嘯響徹大殿,柱子后面的高要嚇得一哆嗦,盤子掉到地上、在空蕩蕩的寢殿里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誰躲在那里,給朕滾出來!”
朱厚煜一邊說,一邊拔出了掛在墻上的寶劍,除非是費瑛或者莊妃,否則這個人一定要死在自己的劍下。
有些事情可以做、可以背后說,但絕對不能張揚出來。
徹底沒了退路,高要一咬牙、快步跑出來滑跪到天子面前。
“回皇上,奴婢能、奴婢能!奴婢能為您除掉這個心腹大患!”
自己聽到這種話、又被天子逮了個正著,只能把注壓在天子身上了,否則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忌日。
“你?你身居何職?”
“回皇上,奴婢在御馬監(jiān)養(yǎng)馬?!?p> 朱厚煜失去了聽下去的興趣,一個養(yǎng)馬的能干什么?當(dāng)時就想手起刀落結(jié)果了他。
高要猛地抬起頭,對著天子說了一番話,朱厚煜聽著聽著,怒氣漸漸消散。
他揪住高要的領(lǐng)子、把他提到自己面前。
“你確定這招能行?”
“能行!能行!奴婢讀過書的,那個歷史上的溥什么的皇帝,就是這么廢的!”
朱厚煜記憶里隱約也有這段,就將信將疑地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邊說話、邊幫他拍掉身上的灰塵。
“從今以后,你就留在乾清宮伺候朕?!?p> “明白,奴婢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赴湯蹈火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