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豎起耳朵,靜候佳音。誰曾想,祖父“啪”的一聲,一個大耳刮子就殺向了二伯母。
祖父厲聲道:“賀嬌清!你愿就矯情,如今更矯情。平日里煽風(fēng)點火,挑撥離間也就算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野男人做的勾當(dāng)。我永遠都不會忘掉是你逼著怕稀入贅到你賀家的!”
話猶未了,雷在頭頂上轟響著,震得人耳朵嗡嗡作響。
入贅是祖父求生存的一把金鑰匙,也是他心里最軟、最不能被打擾的地方。祖父愛自己的兒子,他就只能扭曲人性的,將所有的恨轉(zhuǎn)移到自己的兒媳——二伯母與四嬸上。
“您老說的倒挺有底氣的。這些年,盛怕稀除了逢年過節(jié)必交的贍養(yǎng)費,明里暗里塞了你多少錢。我何曾說過一句?既然你嫌入贅,為何要收!再說,你兒子不行,我為何不能偷男人?要不是我爹包辦婚姻,我家沒有男丁,我能放棄至愛,嫁給你兒子!”
一語未了,一連串的淚水從二伯母不滿的臉上無聲地流了下來。“今天到底是誰的錯?大哥他砸了西洋鐘,你揪著我的前塵往事干嘛。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也罷,你不想來,難道我還八抬大轎,請你來嗎!我告訴你,沒門!盛怕稀,咱們走?!?p> 二伯父見她這樣,溫馴地跟了過去。
兩人好似漸漸怠盡在了茫茫大雪中,就如同時光的背影悄然遠去,回憶拋在了昔時的路上。
大概,我與堂哥堂姐他們,也免不了會有今時今日這樣的撕破臉皮。我不希望它過早的降臨,但可能早已降臨,只是我一個人自以為是地傻坐著。
回頭看時,祖父小心地撫摸著裝著西洋鐘碎片的木匣子,止不住嘆息:“螞蟻雖微,眾志可成城?但咱家....
祖父一頭灰白頭發(fā)如蓬亂的蒲公英飛散著,頭頂上的雷聲也此起彼伏。
“爸。西洋鐘是我們四兄弟給你六十大壽祝壽的賀禮。你跟別人還笑話說是家傳的珍寶呢?!?p> 父親難得笑了一聲,又道:“當(dāng)時還小,不懂送鐘有'送終'的詭議,因而年少時,我總覺得自己干了一件錯事。可現(xiàn)下想時,反倒覺得酣暢淋漓到骨子里,再沒做過那樣對的事了?!?p> 父親眼眶里充滯著淚與笑。
此時,祖父掐在心口處的木匣子如同春夏之交的微雨墜落在青石板上。與此同時,凄厲的東南風(fēng)在院中穿行,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我好像全明白了,卻又未曾明白。
.....
“也就你還記得。”
祖父打火抽了一根芙蓉王,煙霧繚繞之中,仿佛往事歷歷。在他篡改的記憶中,祖母因為太祖父之死,又經(jīng)歷娘家衰落,屬于自已父親一脈的兩個兒子數(shù)典忘宗,入贅?biāo)?,一氣之下飲了農(nóng)藥。祖父的大女兒傷心欲絕,亦作伴黃泉。這兩條人命,過往的傷痕,叫祖父怎能不恨二伯母他們。
“老大啊,你眼里就只有錢?!弊娓杆餍运浩颇樀?。
“您老這說的啥話。守錢守的錢可都是為了孝敬父親你的,非獨街坊鄉(xiāng)里所見明知,皇天后土,實所共鑒呀。”大伯父面不改色道。大伯母連連點頭稱是。
“用《陳情表》只化用表面上的句式,外頭說的那么好,研究生,你還不如你兩個大學(xué)資歷的弟弟呢(即父親與二伯父)?!弊娓讣傩Φ?。
且說母親本在后院沏茶,不曾想聽了大伯父那話,自是氣不打一處來。不一會兒,就馳到了大伯父儀前,大斥道:“要不是看在大哥今日是為大侄子來的,我和李鐵會給你好臉色看嗎?你守錢是為爸守的嗎?瞅瞅,大嫂子身上這件紅外套,還是她剛進門就穿著的,也不怕別人笑話。
母親指著大伯母的紅外套接著道:“大嫂省來省去,不就為了大侄子的婚禮辦得風(fēng)風(fēng)光光、喜慶熱鬧??僧?dāng)她在你耳邊提及這一點小小的心愿時,你卻發(fā)了瘋似的將她推下床,用掃帚抽她,打她!”
母親關(guān)切地瞟了一眼臉已青腫的大伯母,只見她淚眼相視、凝噎不語,匆忙退出了院子,那怕是刺進了她心頭的一塊軟肉吧。我看著她逐漸沒了痕跡,只覺一股股濃濃的苦澀,好似后會無期般。
“大哥啊,你比吸血蜘蛛還吸血?!蹦赣H哂笑道。
“你...”
大伯父一時被戳破了這些年苦心營造的“好兒子、好丈夫、好父親”三好形象,臉色極其慘白,便欲揍母親一拳,幸而父親及時,反將大伯父推倒在青石板上。
“你要是再敢動我媳婦,休怪我不認你這個大哥!”
父親的怒火在胸中翻騰,如同壓力過大,馬上就要爆炸的鍋爐。
生活本不苦,苦的是欲望過多;心本無累,累的是放不下的太多。大伯父的人生就是欲望和所求的不斷增多的過程,在他眼里,什么都比不上一個錢,卻又為一個三好名聲所羈絆,想平衡二者,卻一個都沒做到。其實,命運的深層次意義,就是要學(xué)會放棄和回歸,放棄一切浮躁喧囂,回歸內(nèi)心的安寧。人生,學(xué)會沉淀。沉淀,不是消沉,是用一顆淡然的心審視浮躁,是在寧靜中找到屬于自己的位置。而大伯父可能永遠都不會明白。
再看向大伯父時,他憤怒的臉已然扭曲成憤怒的獅子,兩顆金魚.眼眼看就要掉了下來。
“我們是親兄弟,何苦相煎呢。”大伯父又裝“三好學(xué)生”道。
“兄弟,還不如街頭買藝的搭檔呢?!备赣H是祖父膝下最不受寵愛的三兒子,他是有過抱怨,可他是愛這個家的,但他現(xiàn)在有些懷疑了,懷疑他事事求家和,是對是錯。
“一段路走了很久,我仿佛還是看不到希望?!备赣H喃喃自語。
“讓我算算嗎?你兒子平兒哥開我兒子的車,油都開光了,都不知道添個油。開爛了,還說是我兒子開爛的。你兒子去相親的時候還不是李鐵帶他去的,給他長臉啦,要是沒有李鐵那輛車,人家會答應(yīng)嗎?”
“你為公公出過多少錢,你為你妻兒出過多少錢,你為你自個出過多少錢?”
母親一連串的追問使得大伯父的大腦像失去指揮自已行動的能力,木頭一般呆站在青石板.上,兩只眼睛發(fā)癡地看著院內(nèi)的枯柳。
“誰都沒有,誰都沒有!包括我自己!”
“是,我有錯,可父親,你敢說我媽的死跟你沒有一絲關(guān)系。”
大伯父狠狠戳了一下祖父的心窩子。
祖父有些心虛,臉色慘白。
“活著一輩子,有錢也不敢花,就怕又成了一個窮光蛋?!?p> “到頭來還是苦了自己呀,媽!你聽見孩兒在叫你嗎?″
“媽!”
“只有你疼我,只有你才會拼死向爹要錢買個帽子砍樹,只有你才舍得給我們兄弟姐妹吃飯,不像爹,天天逼我們喝寡淡的清粥?!?p> 大伯父還沉浸在自我拷問之中,忽的,只聽院外有人笑聲,說:“三嫂真真是滿舌生花,辨若懸河?!?p> 心下想時,只見一個鼻子拼命上翹的女子從偏門進來了。
“我道是誰?原來是妹子你呀?!蹦赣H心里一百個不樂意也只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p> 我瞧清楚時,那人竟是四嬸。
“三嫂呀,我來吧,是替賈仁給爹送排骨來了?!?p> “你也知道,賈仁就是個傻逼,光說不練,上次被個酒鬼碰瓷,他又沒動手,反而送了2萬塊,現(xiàn)在是倒了大霉,被酒鬼賴上了,填一世都填不完的無底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