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怯鈴村的當日,村民們的病癥已經(jīng)很重,往常安靜的村子里如今時不時便會傳出一兩聲痛苦的哀嚎。站在村口良久,鳳凌最終還是示意白越他們關上了門。
再一次轉身的時候,她的腳步是從未有過的沉重。
在做出這樣一個決定之前,鳳凌曾經(jīng)問過自己,就這樣離開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最終這個問題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說不出想要還是不想要,她其實沒得選擇。
她曾經(jīng)懷著一腔熱情想要幫助整個怯鈴村的人脫離這像是詛咒一般的宿命,哪怕是天罰她也愿意搏上一搏,可最終,是他們將她的一腔熱情澆得徹底。她實在難以勸說自己忘記,她曾差一點死在他們手上。
她沒有辦法忘記。
更何況,天罰無可解之法。
只不過如今這樣,她終究是沒能完成南靖北交代的任務,也沒能按照師父的囑托保全怯鈴村人的性命,回去的日子八成是要難過了。
天權與辛落塵不與他們同路,出了怯鈴村便道了別向著相反的方向去了,看著那兩個身影越走越遠,鳳凌猜測這一次大概真的是最后一次見了吧。
其實倒也不是不舍,反正這世間的事都是這樣的,所有的人都不可能陪你到最后。說白了人生嘛,不過就是一場旅途,認識一些人,離開一些人,周而復始循環(huán)往復。
輕輕地嘆了口氣,為著自己未知的將來,鳳凌垂了頭向著付天卿與白越道了聲:“我們也走吧?!?p> 走了兩步,身后跟隨的腳步聲卻有些單一,鳳凌疑惑地轉了頭,卻見到只有付天卿跟著自己,白越仍舊站在原地。
“你怎么不走?”
“在怯鈴村耽擱了這些日子,突然想起還有些事要處理,須得回去一趟?!卑自綋u著折扇,一臉閑適,絲毫不像在說別離的話語:“就此別過吧?!?p> 鳳凌微微愣了愣,隨即點了點頭:“是啊,你們這樣的人應該都有很多事情要忙的,那……后會有期?!?p> 再一次目送著白越消失在視野,鳳凌轉頭望向了付天卿:“你不會也要走吧?”
“我是要走啊。”
“???你們怎么都……”
“陪你一起走?!?p> “嘿……”
鳳凌傻傻笑了笑,剛才一瞬的空虛落寞似乎在瞬間就被填滿,她緊走了幾步,牽住了付天卿的衣袖跟在他身后,嘴角無意識地牽起了笑容。然而那笑容還沒有完成,手上便是一陣暖意傳來,看著那與自己緊緊相扣的十指,鳳凌的笑意直漫到了眼睛里。
雖說人生就是一場旅途,但誰說沒有陪你到最后的人呢。
……
與來時相比,回去的路上雖然冷清了不少,但卻是另一番風味啊。不消幾日,鳳凌與付天卿便已重新回到了都城城門外。可鳳凌的心境也與當時離開時大不相同了。
當日離開時,她滿腔都是熊熊燃著的斗志,勢要為圣女府爭得一線生機??扇缃袼呀?jīng)親手將圣女府置于險境,真不知道回去要如何面對師父,更不知要如何應對南靖北。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鳳凌冰涼的指尖被付天卿輕輕握了握,低沉的聲音響在耳邊:“怯鈴村的消息大概已經(jīng)傳到了都城,國君那邊我會去周旋,但即便如此你也要有心理準備,圣女府往后的日子……應該不會太好過了?!?p> 鳳凌滿臉哀怨地點了點頭,喪氣從頭頂圍繞到了腳尖:“我知道,往后就是真正的如履薄冰了?!?p> 看著她這樣子,付天卿卻是沒忍住地輕輕笑了一聲,屈起手指在她額頭輕輕一敲,他的聲音帶著淺淡笑意:“倒也不至于愁眉苦臉成這個樣子,還記得那件我被迫答應你的事嗎?想來,應該快要兌現(xiàn)了?!?p> 鳳凌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么,直到被他送回了圣女府,坐在自己床邊回想這些日子以來的種種的時候,她才恍然明白。
被迫答應她的事?那可不就是送她離開南憶國的事?
鳳凌猛地站了起來,嚇壞了一邊因為她回來而激動萬分的小菊:“姑娘,你、你怎么了?我只是隨口說的,你……不必放在心上。雖然陛下這些日子對圣女府的態(tài)度的確是不大好,但師父她老人家說了,即便是要治罪,也得尋個應當應分的名頭,否則難以服眾的。圣女府在南憶國很重要,這一點百姓知道,國君更是清楚,所以,項上人頭……暫時應該大概可能還是保得住的。”
“小菊!”
“奴婢在!”
“你放心,你的終身大事,我一定替你解決?!?p> “啊?”
鳳凌繼續(xù)拍了拍小菊的肩膀,加大自己話語的可信度:“對了,你剛剛說了什么?”
“……”
*
通過怯鈴村的這一回經(jīng)歷,鳳凌清楚地認識到了在如今這個年代,消息會長腿簡直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而可悲的是,人即便也有兩條腿,卻遠遠不及消息跑得快。
怯鈴村的事情是在他們離開村子的第二日就傳回了都城,據(jù)說南靖北聽聞之后頗為震怒,把書案上一個平日里賊喜愛賊喜愛的香爐都摔了個粉碎,足可見他是真的很震怒。
今天是鳳凌回到都城的第二日,她需要去覲見南靖北。
……真是讓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師父曾說過,怯鈴村于南靖北而言無異于左膀右臂,到了怯鈴村之后,鳳凌對這一說法有了切身感受。
試想一下,一個人極為信任地將自己的臂膀交給了你,到頭來你卻砍了他的臂膀,大概換成了誰都忍不了。即便這臂膀不是你親手砍的,在他眼里,你也是給別人遞斧頭的那一個。反正,大概率是會讓你陪葬以解氣。
但她不能陪葬啊。
左思右想,鳳凌知道這一次覲見是無論如何都逃不掉的,關鍵就在于如何能在這一次覲見中全身而退,雖說這件事的難度無異于從老虎嘴里搶肉吃,但該搶的時候還是要搶。畢竟慫不能慫的,慫了,自己就會成為那塊肉,最后連渣渣都剩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