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不久前曾教導過鳳凌,說身為圣女不能只曉得享受特權,也不能一味地只顧承擔家國大義,必要時還需記得護一護自己的性命。
鳳凌冥思苦想了一個下午,也不曉得師父突然同自己講這樣一番道理是何緣故,就在她擔心自己晚上會因為這個睡不著覺的時候,靈光一閃。她終于在夜幕降臨晚飯端上桌的時候明白了師父的良苦用心。
盯著自己面前的米飯,鳳凌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粒粒皆辛苦,師父也辛苦”,然后開始扒飯。
想來是師父對于她同阿靈交換身份這件事終于有些沉不住氣了,她自然知道自己與阿靈不同,阿靈自打十歲被選為圣女開始,便日日都在學習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圣女,可她做圣女的日子掰著指頭數也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師父會擔心她小命不保也是很正常的。
于是師父苦口婆心地教導鳳凌,說圣女雖表面看來光鮮亮麗,但實際卻不是這樣。她既代表了一個國家的門面,那么在有些人心中便代表了這個國家。國家這個東西同這世上的許多事物都一樣,有人喜歡便會有人厭棄。
鳳凌點了點頭說這個道理她明白,就像街對面的老孫頭,雖整日里說自己愛書愛畫,但在銀兩面前,他顯然還是更愛錢一些。此時的他,便是厭棄了自己的書和畫。
再比如后面那條街的錢婆婆,逢人便說如何如何喜愛自己養(yǎng)的那只綠毛龜,給多少錢都不賣的。頭兩日也的確是沒有賣,但第三日便喜滋滋地用那只龜換了滿滿一箱子銀錢。足可見,頭兩日不賣只是因為給的銀錢不夠多。
鳳凌自知自己不是銀錢,也比不上銀錢,自然不可能如銀錢一般受萬民愛戴。師父聽了以后也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但她希望鳳凌能閉嘴,因為她險些忘了自己要說些什么。
師父重新拾起了自己的話頭,告訴鳳凌每個國家都會有厭棄這個國家的人,而在這些人中也會有一些想法偏激的人,但他們并不能將這個國家給怎么樣,便只能轉移目光將這個國家的門面給怎么樣。
聽到這里,鳳凌點了點頭,大抵知道了師父接下來會說的話。
師父說,雖然在南憶國,國君與圣女同樣都代表了這個國家,但與國君比起來,顯然是圣女比較容易下手,因此作為圣女,她即便沒有打架的本事,也必須得有逃命的本事,以及在危險來臨之前便嗅出危險的本事。
鳳凌表示這很高深,她并不知道該怎么個嗅法。師父告訴她,第一條便是要學會“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但很顯然,鳳凌將這八個字丟到了腦袋瓜后十萬八千里處。若她能謹記師父說的話,今夜也不會險些命喪黃泉,更不會在重獲一線生機之后,再親手將自己推進深坑。
——她沒有聽出來付天卿語氣里隱含的怒意。
其實念起辛落塵的名字時,他的語氣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咬牙切齒,偏偏鳳凌現在滿腦袋都是要給人講故事的興奮,自動自覺便忽略了外界的所有。不僅如此,還講故事講得興致勃勃手舞足蹈,絲毫不知道盯著自己的那雙眸子,已然比方才的刀還要冷。
“我給你講哦,辛落塵是一個男子,外表俊朗家世不錯,就是脾氣暴躁了些。有個女子瞧上了他,想要與他私奔,他也答應了。原本這也算是一樁美滿姻緣,可誰承想竟半路被一個男子截了胡。雖然他如今眼巴巴地追了回來,但顯然那個女子已被他傷透了心,再不信他的鬼話?!?p> 一口氣將故事簡短地講了出來,鳳凌才意識到周圍有些過于安靜了,她抬眼看向了面前的付天卿,不自覺地放輕了聲音問了一句:“不知對這件事……你怎么看?”
天邊籠著月亮的云層已然悄悄散開,她看到付天卿一臉平靜,輕挑了挑眉,垂了眼眸。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問了一句:“城中辛府的辛落塵?”
“對對,就是他!”
“我聽聞與圣女有私情的那位,也是姓辛?!?p> 話畢,他懶懶地掀起了眼皮,一雙眸子深不見底,讓鳳凌的興奮神情就那么僵在了臉上,片刻后消散殆盡。
說真的,若這傳聞果真如此,那未免傳得也太細了些??伤图{悶了,整個都城都沒有幾個人知道的事,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緩緩將脖子轉向了一邊,鳳凌抬手攏了攏自己的衣領,看著路邊樹上連動都懶得動的葉子,說了一句:“今兒這風挺大哈,你說什么我沒有聽清?!?p> “沒有聽清?”
“嗯?!?p> “當真沒有聽清?”
“當真!”
她的“真”字剛剛出口,腰際已攬上了一只有力手臂,將她整個人拽進了懷里。淡淡木香充斥鼻間,她呆呆地溺在了那雙如深潭一般的眸中。
“那需要我這樣……再說一遍嗎?”
他俯下了身子,一雙唇距她越來越近,最終擦過了她的臉頰落在了耳畔,說的便是這樣一句話。
鳳凌大睜著一雙眼,嘴巴重新找到了方才驚魂未定時的狀態(tài),不停地打著顫:“不不不不不用了。”
不知是哪里取悅了眼前的這位將軍,鳳凌看著他的臉色由陰轉晴,最后還勾了勾嘴角,勾出了一抹笑。
她再一次看呆了。
顯然是沒有想到,他雖平日里總板著一張臉,但笑起來竟然是這樣的好看。
重新被他拉著走起來,鳳凌不自覺地也在嘴角彎出了一抹笑,輕輕地晃了晃他的手:“付天卿。”
“嗯?!?p> “你以后可不可以多笑笑???”
“為何?”
“賞心悅目啊?!?p> “……胡鬧?!?p> 被送回圣女府之后,鳳凌站在門口依依不舍地與付天卿揮手作別,但其實,是與他的笑容揮手作別。其實她并不覺得自己讓他多笑笑的提議是胡鬧,但他說沒有哪個將軍領兵打仗還嬉皮笑臉的。
鳳凌想了想那個畫面,沉默不語。
的確是容易讓人覺得詭異,但她也沒讓他領兵打仗的時候笑啊。再說了,說不定他在戰(zhàn)場上那么詭異一笑,敵人就被嚇跑了呢?此乃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何樂不為乎?
這是前幾日聽師父與旁人閑聊時說的,應該沒有記錯。
罷罷罷,想來如此高深莫測的兵法,他必是不懂的,她也懶得與他多費唇舌,還是回屋睡覺的好。
畢竟明日,她可有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