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抬起漆黑的眼眸,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她,好似要將她看清楚。
“你為什么打房夫子?”陶清涵詢問道,“他對你說了什么?”
似被勾引起了回憶,蘇澤眼中劃過一絲戾氣。他抿著唇,抱著膝蓋的手骨節(jié)發(fā)白。
蘇澤別過頭,冷聲道,“姑娘把我趕出府吧。”
“可以,但我需要知道你為什么打人?”陶清涵緩緩道,“你不是個會打人的孩子。必定是房夫子說了什么,激到了你。”
“……”蘇澤咬著唇,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中所有的情緒。
“二姑娘……”王瀛雖有遲疑,卻還是開口說道,“這事不能完全怪蘇澤……是夫子,說了他沒有父母的原因……”
父母?陶清涵一挑眉,是了,這孩子上回生氣也是因為房夫子說了他父母……她面色如常,微微低下身,伸手抓住了蘇澤的手腕,“起來,你是男子漢,要直面事實?!?p> 雖然蘇澤此時還小,但他的力氣卻大。他死死的將自己的手往回一抽,令陶清涵向后仰了一個趔趄。
“二姑娘!”白銀在其身后,連忙扶住了她。她看向蘇澤,忿忿道,“喂!你怎么不識好人心???姑娘是為你好!”
“……”蘇澤低頭,不看她。
“算了,反正我也沒摔?!碧涨搴径?,“你如今還小,還是在府中學(xué)點東西的好?!卑此男宰?,出去也活不了。去別的府衙,恐怕也沒人愿意收。
“二姑娘一向清高,為何要管我?”蘇澤不解,“明明……可以不管我的死活……反正我只是個奴才,沒有任何利用價值。”他不像王瀛那般,聰明好學(xué),無法給她帶來什么利益。
“未來的事誰能說好?”陶清涵也不知該怎么解釋,她不能說是同情,會傷了他的自尊。她思怵片刻,方才開口,“說不定你以后便飛黃騰達了,成為了大英雄……現(xiàn)在跟你好好相處,以后我們國公府也會沾光。”她實在想不出別的理由了。
“你……”蘇澤雙手握拳,眼中劃過一絲震驚。她居然覺得自己一個奴才能成為大英雄?他有點想笑,他無父無母,沒有背景,沒有能力……談何,大英雄?
蘇澤抬起頭,仔細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她還是一臉淡漠,幾乎沒有表情。這個人……居然相信自己?
“你若真想離開,便回去收拾行李吧?!碧涨搴炅舜陻n在袖中的一串珠子,“你的身契,我會跟父親要來的。離開國公府……”
“不了,我不走了。”蘇澤聲音帶著倔強。
“那便留下好好待著吧?!碧涨搴p手向后一背,“但傷害夫子,你恐怕也是真的不能在這學(xué)了?!?p> 蘇澤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展現(xiàn)出失望的神色。他早就不想跟房夫子學(xué)了。
“王瀛,這個夫子,你覺得怎么樣?”陶清涵挪動步伐,走到了王瀛身邊。
“還……”王瀛要起身,卻被白銀壓了下去。他耳根子一紅,“還可以?!?p> “真的?”陶清涵挑眉,“說實話?!?p> “真的,雖然夫子他有些高傲,但他的確知識淵博……”王瀛撓了撓頭,“跟著他,我還是能學(xué)習到很多東西的……”
既然王瀛這么說,陶清涵便不能隨意給他換夫子了。畢竟已經(jīng)習慣一種教育方式,再換,會有影響的。這樣一想,她倒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蘇澤不愿意被房夫子教,可王瀛卻已經(jīng)習慣了那么種教育方式。
雖然她臉上沒表現(xiàn)出為難,但王瀛卻還是看出來了,他主動說道,“二姑娘,若二姑娘相信我,可以由我教蘇澤。放心,我不會耽誤干活的!”他說的信誓旦旦。
陶清涵一愣,這的確是一個好主意。由他教,蘇澤也不會太擰巴。于是她點了點頭,“辛苦你了?!?p> “不不不……”王瀛連忙擺手,他這也是為了自己,若是他能教明白蘇澤,那么他才是真正學(xué)明白了。
對于兩人給出的辦法,蘇澤選擇默認。他覺得,跟著王瀛學(xué),似乎也不錯。其實他對知識還是很渴望的。
他也想成為陶清涵口中的“大英雄”,而且,只有當官了,才能完成他的愿望。他需要一個機會。
對于只教導(dǎo)王瀛一人學(xué)習,房夫子自然不會有異議。
他當下便捋了捋修正整齊的胡須,慢條斯理道,“只有你一個人,我的要求可是會有所提高。”畢竟是一對一教導(dǎo)。
“夫子盡管嚴格,學(xué)生定不會辜負夫子!”王瀛鄭重其事道。
“夫子,這是李大夫為您開的藥?!碧涨搴钽~板將藥呈上,“回去敷一敷,這烏青不日便會消退?!?p> “啊……多謝二姑娘……”房夫子虛虛行了一禮,頭略微低了些。他雙手接過銅板手中的草藥,心中重重的嘆了口氣。那小子真是會找地方,偏偏往臉上大。這要是被同僚看見了……他心中頓時生出了羞恥感。
他覺得若是再給他一次機會,他必定不會教蘇澤了!
居然敢打師長?
鬧劇到此結(jié)束,房夫子等人陸陸續(xù)續(xù)離開。房中頓時空了。
回到招財苑,日頭已經(jīng)西落。大片火紅糾纏著雪白的云彩,燃起一片火燒云。天色鮮紅如血,仿若一塊大紅綢緞。
“二姑娘您可算回來了。”元寶見陶清涵進了屋,立馬跳了起來,跑到她身邊,“膳房晚上給姑娘拿了白切雞……”她笑著,雙眼都在發(fā)光。
“嗯?!碧涨搴⑽⒁恍?,臉上露出了兩個小小的梨渦,“果然,一提到吃,你就這般模樣。”
“嘿嘿~”元寶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雙眸突然一閃,“那個王瀛沒事了吧?”
“沒事了?!卑足y替陶清涵答道。
“說起來,你們當時在外間有聽到什么嗎?”
“沒有。”元寶搖頭,“我和白銀姐姐在繡花樣,聽到里間聲音時,他們已經(jīng)打起來了?!?p> 相對于元寶的肯定,白銀臉上卻有些欲言又止。她張了張嘴,在陶清涵眼神的鼓勵下,說道,“奴婢的確有聽到房夫子說蘇澤是‘有娘生,沒娘養(yǎng)’……當時聽到他說這個,奴婢就感覺很不舒服……然后,就打起來了。”
“嗯,我知道了?!碧涨搴粗鑾咨系母黝愂澄?,長呼了一口氣??磥?,父母在蘇澤心中,是一道誰都不能觸碰的防線。
人有七情六欲,相對于從前一向冷漠的他,這倒是令他更有人情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