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玄天(三)
1
白芷放出靈識,便探到梅書華的真氣與之前送入自己體內(nèi)的真氣并無差別。知曉是梅書華助他恢復(fù)體內(nèi)筋脈的白芷,二話不說便即刻便攜著白芍,朝梅書華恭敬地行了一禮。
梅書華瞧見白芷與白芍二人朝他行禮,隨后便朝面前的二人擺了擺手:“不必,不必。本君在這仙獄如此多年,早已將這仙界的條條框框給忘得一干二凈了?!闭Z罷,梅書華看了一眼白芷,淡淡道:
“不過,本君這次倒是花了不少氣力才把你這小仙的命給救回來的,收點兒小物件兒倒也合乎常理。”梅書華淡淡一笑,隨后踱步入了獄房之內(nèi)。
聞言,白芷即刻將手探入懷中,想將隨身的乾坤袋拿出來,不料卻摸了個空?!靶∠傻那ご鼞?yīng)是在來的路上不小心落在某處了?!?p> 白芷有些窘迫,隨即低眸,接著道:“前輩若是不介意,小仙能否在出獄后再為前輩準(zhǔn)備一份厚禮?”
“介意,怎么可能不介意?”
梅書華停下腳步,提高了嗓音。
“這仙獄千百年來就沒幾個仙人在進來后還有能耐出去的。雖說依本君看來,你們這兩個小仙約莫在此關(guān)上半月或一月便能出去了,但難免你們這兩個小仙會食言,出去了就再也沒有回來的意愿了。待到那時,本君豈不是白白做了樁好事?”
梅書華頓了頓,瞥了一眼白芍,含笑道:
“既然你們這兩個小仙丟了乾坤袋,本君不為難你們。喏,這丫頭的雕花簪子倒是件珍寶,不如將此物贈與本君?”
梅書華語罷,指了指白芍發(fā)髻上的雕花簪子,眼露欣賞之色。
聞言,白芍伸手撫了撫發(fā)髻上的簪子,頓時心生猶豫。
這是玉竹贈與她的第一件物件兒,當(dāng)初就連白芷想為她換支新簪子,她都是不情愿的。這么多年來,白芍一直視這支簪子為貴重之物,從不讓它離身。如今,雖說梅書華對她與白芷有恩,可她卻仍不愿將這心愛之物轉(zhuǎn)贈給梅書華。
“獄仙?!卑咨中÷暤?。
“此簪子乃是小仙的隨身之物,對小仙來說意義重大,恕小仙不能贈與獄仙?!卑咨忠粚η宄旱捻涌粗窌A,接著道:
“小仙與兄長皆是守諾之人,定不會在出獄后便忘了獄仙的恩情。如若獄仙仍是不信我們,小仙愿將此簪子暫且抵押在獄仙這里,待往后,小仙再與兄長攜厚禮將簪子贖回便是?!?p> 白芍語罷,便將簪子拔出。一縷青絲隨即如瀑般灑落,靜靜披在她的雙肩之上。“如此,獄仙可還滿意?”白芍將簪子遞去梅書華面前。在獄房昏暗的燭光之下,灑落的青絲將她襯托得楚楚動人。
見狀,梅書華接過白芍遞來的簪子,放于眼前細(xì)細(xì)端詳了一番,若有所思地淡淡一笑道:“如此并非不可。不過,丫頭,你難道不怕本君將這支簪子給卷走了,往后就不認(rèn)賬了?”
聞言,白芍雙眸含笑道:“獄仙莫要開玩笑了。獄仙既肯于這仙獄之中助小仙與兄長一臂之力,便定是善人?!?p> “不錯,不錯。你這丫頭,倒是伶牙俐齒?!泵窌A爽快地大笑一聲,隨后便將雕花簪子放入懷中的乾坤袋之中。梅書華轉(zhuǎn)眸看了一眼白芷,隨即便邁步至其面前,伸出一掌,放于白芷的頭頂。
梅書華調(diào)動內(nèi)息,口中念念有詞。隨后,一個巴掌大小的法陣便現(xiàn)于白芷的頭頂之上。梅書華將伸出的手收回,隨后兩指合并,憑空寫出一道金色的符文。他隨即朝白芷的眉心輕輕一點,金色的符文便一一融入在法陣之中,隨著法陣沒入白芷的體內(nèi)。
站立在原地的白芷忽感體內(nèi)氣血暢通,如同被打通了任通二脈。
“你這小仙,生來體帶戾氣,如若不潛心修煉,將來怕是會禍害三界?!泵窌A斂起臉上的笑容,一臉嚴(yán)肅地看著白芷。
此話,正與當(dāng)初白芷外出游歷前夕,白狐帝對他告誡的話語相似至極。
梅書華從懷中取出一本泛黃的書卷,隨后他將書卷放于手心之中掂量了幾下,接著拋向白芷。見白芷身手敏捷地接過書卷,梅書華才淡淡道:
“此書卷乃是上古之神流傳下來的古籍,此中記載的是上古仙術(shù),你若能潛心研讀一番,便能將你引向大道,助你凈化體內(nèi)深藏的戾氣?!?p> 語罷,梅書華伸出手,指了指白芷身旁的白芍,接著道:“你這丫頭,這段日子便助你兄長修煉此書卷之中的仙法,可不能偷懶懈怠。”
聞言,白芍與白芷二人相視一番,隨后皆朝著梅書華俯身行禮。
2
時光如梭。一月之期轉(zhuǎn)眼便到了最后一日。
這天,天帝頒布了旨意,下旨釋放白芍與白芷二人。旨意一出,在仙界并沒有掀起風(fēng)言風(fēng)語。仙界眾人大多只關(guān)心自身利益,早就將玉清殿正妃擅闖禁地一事給忘得七七八八的了。
不過,有一件事,近一月以來倒是成了仙家眾人閑聊時不離口的話題。
自從一月前,玉竹將玉清殿的白晝化作無盡黑夜后,仙界眾人便再也沒有看到過玉清殿這一方天地現(xiàn)出過白晝,再也沒有看到過玉清殿在黑夜之中點燃過殿中的任何一根火燭。
整個玉清殿,在這一月以來,仿佛沉睡了一般,四處皆是可怖的死寂。
不僅如此,仙界眾人在這段日子里連玉竹的一面都未曾見過。哪怕是天帝召集清靜門三主商討要事,也不見玉竹的身影。
天帝對此事深感無奈。他深知玉竹此舉是為了何事,卻也不好干涉他的決定。天帝只是偶爾會讓玉靜信去探探玉竹,以免玉竹深陷相思之苦。
奈何就連玉靜信對此也毫無法子。每當(dāng)他前去玉清殿,他都被玉清殿密密麻麻的陣法擋在門外,根本就踏不進玉清殿殿內(nèi)一步,更不用說能見上玉竹一面了。
玉靜信對玉竹的性子了解甚深。玉竹是個喜歡將心事嚼碎了往肚子咽的人。玉竹若是不愿與他說,哪怕他玉靜信有神通廣大的本領(lǐng),都無法撬開玉竹的心門。
于是,這一月以來,玉靜信雖擔(dān)憂玉竹,無能為力的他卻也只能待在太清殿中喝喝悶酒,偶爾去凡間聽那說書人聲情并茂地講著塵世故事。
獄官梅書華在天帝下旨后不久便收到了消息。
他坐在書案前,翻開那封皮破敗不堪的簿子,拾起一旁的毛筆,蘸了蘸硯墨,隨后在某張泛黃的紙張上潦草地畫了兩筆,將白芷與白芍的名諱劃去。
梅書華將毛筆放回原位,喃喃道:“本君看得果然不錯,這兩個小仙定不會在這仙獄之中待太久。”
隨后,梅書華探到一股熟悉的氣息,便抬眸朝著來人淡淡一笑道:“今日是什么風(fēng),竟將玉清殿主給請來了?本君還記得,上次殿主來我這片小地兒,已是千年以前了?!?p> 梅書華起身,含笑看著面前的玉竹。他們二人已有多年未見。
“梅兄?!泵鏌o表情的玉竹身著一襲青衣,將雙手環(huán)于身前,微微俯首,朝梅書華行了一禮。
見狀,梅書華連忙擺了擺手:“得了,得了,本君受不了這套禮節(jié)。玉竹你為人瀟灑自在,自有傲骨,怎的千百年來還是沒跳出仙家的那一套條條框框?”
見玉竹無心應(yīng)話,梅書華一對眸子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玉竹,隨后道:“沒料到,世間竟有女子能讓玉竹如此掛心?!?p> 瞧著玉竹一對深邃的眸子里泛起了波瀾,梅書華繼續(xù)淡淡道:“為了一個女子,將玉清殿的白晝化為黑夜,終日閉門不出,乃至仙家人人皆知。本君還真是沒想到,玉竹你竟會做到如此地步,倒也不再是塊木頭了。”
梅書華語罷,隨后邁步至玉竹面前,一手輕輕拍了拍玉竹的一肩。
“當(dāng)初那丫頭過來時,本君便探到她體內(nèi)有你的一分真氣,當(dāng)時本君便覺著這丫頭的來歷不簡單。后來,有一物更是讓本君堅信,她與你的關(guān)系不淺?!?p> 梅書華從懷中掏出乾坤袋,將一支雕花簪子取了出來。
“玉竹,你對她倒真是寵愛?!?p> “當(dāng)年本君可是廢了三成功力從上古兇獸守護的險惡之境折回一根靈木,想著與你關(guān)系甚好,便贈與你收藏。此靈木整個仙界唯此一根,就連三界之主的天帝都未曾有幸尋得此物。你倒好,竟大大方方地將此靈物給那丫頭當(dāng)首飾去了?!?p> “若不是此次這丫頭入了仙獄,正巧被本君撞見了,你可還要瞞本君多久?”梅書華憐惜地?fù)崃藫崾种械聂⒆樱瑩u了搖頭,嘆道:
“你這個人啊……”
梅書華語罷,便要將雕花簪子收回到乾坤袋之中。不料,沉默不語的玉竹一把便擒住梅書華的手,倒是驚了梅書華一跳。
“玉竹,你這是做什么?”梅書華有些不解地看了玉竹一眼。
見狀,玉竹面無表情,淡淡道:
“芍兒乃玉清殿唯一的女主人,身份顯貴,如若沒有珍寶傍身,便失了身份。況且,芍兒乃是惜物愛物之人,將此靈木做成發(fā)簪贈與她,才不至于讓這靈木白白在玉竹那里落了灰塵。想必梅兄并非心胸狹窄之人,自是不會與玉竹計較此事的。”
玉竹頓了頓,隨后一對眸子敏銳地掃過梅書華的臉,繼續(xù)道:“只是玉竹不解,芍兒向來甚是愛惜此簪,梅兄是如何得來的?”
玉竹仍舊擒著梅書華的手。一陣?yán)湟鈴挠裰袷中奶幉粩嗟匾莩觥?p> 梅書華覺著這個玩笑似乎開過了頭,便連忙將手抽出來,笑道:
“玉竹,莫要緊張。當(dāng)初那丫頭不是與狐族長孫一同前來的嗎?本君瞧著那白狐奄奄一息,便施法救了他一命。你我相識多年,本君的性情如何,你自是清楚的。本君向來不做虧損的買賣,便向那白狐討個小物件兒?!?p> “誰料,那白狐竟丟了乾坤袋。后來,那丫頭便將此簪抵押在本君這里,說是日后再拿份厚禮來將這簪子給換回去?!?p> 梅書華頓了頓,輕輕拍了拍玉竹的一肩,接著道:“放寬心,那丫頭好著呢。這一月以來,本君可是照顧了她不少的。今日你來,不就是要接她回去的嗎?怎的在此耗了如此多的時間?那丫頭可甚是想你呢。”
梅書華一臉笑容,將一席話全都講了出來,一心只想著急忙轉(zhuǎn)移話題。
聞言,玉竹斂起了眸中的冷意。隨后,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繡工精致的乾坤袋,沉默不語地將飽滿的乾坤袋拋給了面前的梅書華。
梅書華一把接過玉竹的乾坤袋,將靈識探入袋中。這一探,梅書華竟在袋中探到不少的稀世仙寶,其中價值,絲毫不亞于他贈與玉竹的那根靈木。
“如此,梅兄可還滿意?”玉竹見梅書華滿臉喜悅,淡淡問道。
梅書華笑而不語。他將那支雕花簪子遞到玉竹手里,緊接著,他便將玉竹的乾坤袋收入懷中。
3
獄房內(nèi),白芍與白芷二人正施展著前不久剛習(xí)得的仙術(shù)。
白芍調(diào)動內(nèi)息,驅(qū)動咒術(shù)。她兩指合并,一縷火焰便現(xiàn)于她的指尖。隨后,白芍憑著指上的火焰,在面前畫出一個火紅的法陣。白芍將真氣凝聚在掌心,隨即將法陣一掌送去白芷的面前。
見狀,白芷雙手掐訣,一抹藍(lán)光便現(xiàn)于眼前。他將藍(lán)光幻化成根根鋒利的針芒,隨后口中念念有詞。瞬時,泛著冷光的針芒如暴雨般朝著那火紅的法陣猛烈地襲去。
一藍(lán)一紅此時相互交織,在空氣之中不斷發(fā)出陣陣激烈碰撞的聲響。
白芍調(diào)動體內(nèi)真氣,眨眼間便將真氣化作一把長劍。她朝著法陣迎了上去,將長劍破空拋向白芷驅(qū)動的針雨。
長劍攻勢凜冽,將針芒節(jié)節(jié)敗退。
占了上風(fēng)的白芍淡淡一笑。
見狀,白芷卻毫無動搖。他瞧著白芍有所放松,便瞬時增強體內(nèi)真氣。白芷的真氣本就比白芍深厚。他這一措不及防的舉動,著實令白芍有些措不及防。
只見白芷驅(qū)動的針芒更加猛烈,數(shù)量愈來愈多,令人眼花繚亂。他兩指微微一點,千千萬萬的針芒便迎著白芍的法陣而去。
白芍來不及調(diào)動體內(nèi)內(nèi)息,面前的法陣很快便被白芷的攻勢所擊潰,成了粉碎。法術(shù)落敗所產(chǎn)生的反噬力遠(yuǎn)遠(yuǎn)超過白芍的預(yù)料,一股諾大的沖擊瞬時便朝白芍涌去。
白芷連忙收回針雨,施法要去護白芍。
可他尚未有所動作,一個青色的人影不知何時便擋在白芍的面前。只見那人一揮長袖,一股強勁的真氣便將反噬所產(chǎn)生的沖擊打得消散。
白芍驚魂一定,隨后定睛一看,便瞧見一個令她熟悉至極的結(jié)實背影。
“公子?”白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不確定地淡淡問了一句。
聞聲,那青衣男子回眸轉(zhuǎn)身,一張寡淡的面容上顯露出白芍從未見過的溫柔。
“芍兒,你,消瘦了許多?!?p> 玉竹那雙深邃的眸子看著白芍的面容,眼底滿是不忍與憐惜。
“妹妹,你可有傷到?”白芷上前一步,滿是擔(dān)憂地將白芍上上下下仔仔細(xì)細(xì)打量了一番,生怕方才練習(xí)的法術(shù)傷到她一分一毫。
聞言,白芍朝白芷淡淡一笑道:“兄長,芍兒無事。多虧了公子及時出現(xiàn),替芍兒擋下了法術(shù)反噬。”
語罷,白芍一對清澈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玉竹。
“多謝公子及時出手救下令妹?!卑总齐p手放于身前,朝玉竹行了一禮。
玉竹看了一眼白芷,微微頓首。
“芍兒?”
玉竹轉(zhuǎn)眸,便瞧見白芍正定睛地看著他,似乎已有些出神的樣子。
白芍沒有回應(yīng)。此時,她什么都不想說,只想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玉竹。
她感覺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過玉竹的臉了。這一月以來,她雖潛心助白芷修煉上古仙術(shù),可每當(dāng)休憩之時,她都忍不住會想起玉竹獨自一人的身影。
這個人,千百年以來都是孑然一身,這令她心疼得恨不得破除時空限制而即刻去到他的身邊,哪怕只是靜靜地陪伴著他。
白芍內(nèi)心積壓已久的情緒在此時統(tǒng)統(tǒng)一涌而出??謶帧?dān)憂,全都與她深深的思念交織在一起,化作她一對清澈眸子之中的晶瑩淚水。
玉竹見白芍眼有淚花,便伸出手,溫柔地替她抹去眼角的淚。
“這一月,著實苦了你了?!庇裰竦?。隨后,他輕輕撫了撫白芍的臉。
“本君帶你回家。”
獄房昏暗的燭光下,雙眼已經(jīng)有些朦朧的白芍隱隱約約看見玉竹的眼中有著一寸與以往不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