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白芷(一)
1
上清殿院內(nèi)。
玉空靈身襲白衣,騰空而起。她一揮長劍,將千年古樹的幾個枝椏斬斷落地。隨后,她一轉(zhuǎn)手腕,徑直將手中的長劍送出。長劍破空而去,深深地刺在院內(nèi)的土地上,發(fā)出陣陣響亮的鳴音。
玉空靈輕輕落地,理了理衣裙,接過一旁的侍女遞來的茶水。身后,一個仙童俯首而來,畢恭畢敬地道:“回殿主,玉清殿內(nèi)燭光已熄,殿中二人,共處一室,同寢。”仙童話音剛落,玉空靈便雙眉一皺,將手中的茶杯無情地摔在地上。破碎的茶杯在月光下,發(fā)出甚是刺眼的光。
此時的玉空靈,滿臉布滿慍色。事到如今,她獨獨過不了自己心里的這道坎。
千年以來,一直陪伴在玉竹身邊的,除了玉靜信,便只有她玉空靈。她與玉竹功法相近,雖說她的功力稍落后于玉竹,可她只要潛心修煉一陣,她的功力便能與玉竹相抵。放眼整個仙界,唯獨她玉空靈,才能配得上玉竹。
而那靈玉何德何能,能夠與玉竹結(jié)為神侶?
玉空靈想不通。
她一直是好強的性子,一旦她看上的東西,沒有任何人能夠從她手里搶走。
那靈玉的突然出現(xiàn),令她千年以來塑成的驕傲姿態(tài),瞬時倒坍了一大半。
玉空靈緊緊地握拳,目光之中閃過一寸凜冽。
“殿主,請息怒?!币娪窨侦`情緒激動,一旁的一個侍女便斗膽上前,湊近玉空靈,輕聲道:“入主玉清殿的那位姑娘,歸根究底,不過是塊頑石所化,雖能與玉竹公子體血相融,可其無論是出身亦或是功力,無論如何都無法與殿主您相媲美。玉竹公子千年來一向清心寡欲,對那頑石,自然不會有別的心思?!?p> “依奴婢所見,玉竹公子恐怕是礙于殿主您尊貴的身份,才不愿與殿主結(jié)為神侶。倘若殿主您往后能夠放低姿態(tài),相信玉竹公子在不久之后便能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了。”
侍女頓了頓,瞥了一眼四周,接著道:“況且,那頑石修煉極慢,不出一年,便會受不住玉竹公子深厚的法力,如此,又如何能與玉竹公子雙修呢?殿主只要再忍受一年左右的時間,便能向天帝請旨,以那頑石功力薄弱為由,拉其下位。”
語罷,侍女行了一禮,便退回原位。
玉空靈細細將侍女的話斟酌了一番,緊皺的眉頭頓時舒展了幾分。
“不錯,那頑石畢竟不是仙家人,沒有仙家獨特的修煉方法,無論她再怎么修煉,終有一天定會受不住玉竹的功力。到那時,玉竹便能知曉,本君才是他最般配的神侶人選。”
想到這里,玉空靈的一顆心舒坦了許多。她將長劍召回,用侍女遞過來的布料反反復(fù)復(fù)地擦拭著泛著雪白色光亮的長劍。
2
清晨,一縷溫暖的陽光從窗縫悄悄探入屋內(nèi),爬上白芍白皙的臉。
她朦朦朧朧地醒來,睜開惺松的睡眼。
昨日,一天的勞累讓她甚是疲憊,再加上她誤喝了玉靜信贈給玉竹的甜酒,致使她昨夜睡得很沉。
白芍起身,伸了個懶腰,順手捋了捋自己凌亂的發(fā)絲。她覺著被窩甚是舒服,便又縮回大紅喜被里,想要繼續(xù)享受一番。
“你還要再睡嗎?”一旁,玉竹低沉的嗓音淡淡逸出,把白芍嚇了一跳。
白芍將腦袋從被中緩緩探出來,一對清澈的眸子有些畏懼地看向玉竹。
玉竹盤坐在床榻一邊,并沒有睜開眼睛去看白芍。昨夜,他擔(dān)心醉酒的白芍會鬧出簍子,便親自在屋內(nèi)守了她一夜。
“我其實不是很想睡了,不過,如果可以的話,我不介意多睡一會兒……”白芍一對大眼睛盯著玉竹,有些緊張地將玉竹細細打量了一番,順便小心翼翼地回了話。
陽光之下,玉竹身襲一青衣,靜靜地調(diào)理著內(nèi)息。他刀削般的側(cè)臉滿是英氣,一頭烏黑的長發(fā)披在他結(jié)實的肩膀上。白芍盯著玉竹,不禁出了神。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好看的仙人。且不說玉竹身為男子,本就能讓眾多女子傾心,倘若玉竹是為女子,也必定是傾國傾城。
“你看夠了嗎?”玉竹淡淡啟唇,睜開雙眸看向白芍。
玉竹的雙眸甚是深邃,仿佛里面包羅著星辰大海,讓白芍難以捉摸。白芍兩眼仍舊直勾勾地看著玉竹,搖了搖頭:“沒看夠?!痹捯魟偮洌咨直闫鹕硐铝舜?,身形靈敏地靠近盤坐著的玉竹。她伸出一只手,試探性地想要輕撫玉竹那張稍顯寡淡的臉,卻被玉竹投射過來的眼神給震懾住了。
“你,你是個很好看的仙人,比那位婆婆和仙童都要好看。我怎么樣才能如你一般好看呢?”白芍想起之前在鏡中看到的自己的倒影,再看了看玉竹那張臉,一抹失落襲上她的眼睛。
說實話,白芍確實生得一般。她的五官雖清秀,可并沒有能夠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她的一雙眸子是最為好看的,可一旦放在整張臉上,不知為何,便顯得有些黯淡無光了。
“相貌,不過是副皮囊,乃是天生注定,何苦執(zhí)著于此?”玉竹細細看了一眼白芍,若有所思。隨后,他從懷中取出一根靈木,放于掌心。他默念一句咒術(shù),靈木便化成了一根白色的雕花簪子。
“相貌已不可改變,倘若你精于裝飾,便也不會太差。這支簪子你若喜歡,便拿去?!庇裰駥⒄菩牡聂⒆舆f給白芍,目光之中滿是溫柔。
白芍將簪子拾起,放在眼前細細端詳了一番,覺著其甚是好看。白芍淡淡一笑,隨即便小跑至妝臺前,隨意地束起一個簡單的發(fā)髻,小心翼翼地將簪子點綴于其上。她將鏡中的自己細細打量了一番,見簪子將她白皙的臉襯得甚是清雅,不禁燦爛一笑。
“多謝公子?!卑咨中∨芑赜裰衩媲?,有些生疏地朝著玉竹行了一禮。這禮數(shù),是昨日老嫗趁著閑暇時間教給她的。雖然她學(xué)得并不到位,卻也算是有模有樣。見白芍心情愉悅,玉竹淡淡一笑。
隨后,玉竹探到時辰差不多了,便起身理了理衣著。他邁步至桌案一旁,輕輕一揮長袖,幾盤色香味俱全的小菜便現(xiàn)于眼前。見狀,白芍整個人興奮了起來,她隨即端坐在桌案一旁,伸手要去拿盤中的一塊紅肉。
然而,玉竹身形一閃,便將白芍伸出去的手緊緊一把抓住。他朝著白芍搖了搖頭,示意她拿桌案上的一對木筷。白芍瞬時便面露苦色。昨日,老嫗正巧讓她熟悉了一下如何去用碗筷。當時,她硬著頭皮學(xué)了一會兒,雖已經(jīng)能用碗筷進食,可她心里覺著這甚是麻煩。
白芍一雙眼睛哀求地看著玉竹,可玉竹卻不為所動。白芍對玉竹還是有些畏懼的,她感覺玉竹雖容貌極好,可脾性與昨日那老嫗甚是不同。白芍雖已化為人形,可功力極為薄弱,若是一個不小心將玉竹給惹怒了,她怕是小命不保。于是,白芍斂起了哀求的眼神,默默拾起了桌案上的碗筷,尚且有些生疏地將一塊紅肉艱難地夾起。
她將紅肉送入口中,隨即,一陣從未接觸過的美味便充斥在她口中。白芍兩只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便要去夾起第二塊紅肉。她小心翼翼地將紅肉夾入碗中,就著白米飯大口大口地進食著。隨后,她粗略地抹了一把小嘴,看向一旁的玉竹,口中含著不少的米飯,有些口齒不清地道:“公子,你不坐過來一起吃嗎?這些可都是難得的美味呀?!?p> 白芍隨意招呼了玉竹一聲,轉(zhuǎn)眸便夾起盤中的一小塊油餅,不假思索地送入口中,有滋有味地咀嚼著。
見白芍整個人精神了許多,玉竹便依著她的話,坐在她旁邊,靜靜地看著她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吞食著案上的美味。
這些吃食是他趁著白芍尚未睡醒時,一大早去太清殿找玉靜信要來的。
玉靜信每日都會從凡間帶回不少美食,以供他自己在殿中逍遙快活,打發(fā)時間。白芍剛化為人形不久,尚未學(xué)會仙人的辟谷之術(shù)。倘若不讓她進食,怕是會餓壞身子。
玉竹記得,當他從玉靜信那里要來這些飯菜之時,玉靜信的眼里滿是不舍?!案娜瘴視浺粔丶厌劷o你,作為交換?!庇裰駴]有理會玉靜信矯揉造作的表情,扔下一句話就離開了太清殿。
見白芍對這些吃食甚是喜愛,玉竹便松了口氣。果然,有關(guān)吃食這種事,去找玉靜信便定不會出差錯。
“公子,為何你不動筷一起吃呢?來,這個給你。”白芍見玉竹半天都沒有動筷的意思,便主動夾起一塊紅肉,小心翼翼地遞去玉竹面前。
見狀,玉竹搖了搖頭,淡淡道:“仙人應(yīng)奉行辟谷之術(shù),才有益于修行?!庇裰耠S即看了一眼白芍,接著道:“芍兒,你雖已化為人形,可你根基尚淺,今日過后,你便不宜再進食,理應(yīng)著手嘗試修行辟谷之術(shù)。待你習(xí)得辟谷之術(shù),便能開始修煉仙家術(shù)法,早日提升你的仙品?!?p> 聞言,白芍心中一驚,她呆呆地看著桌案上所剩無幾的美食,有些茫然。
玉竹見白芍眼中閃過一絲失望,便淡淡勸道:“修煉仙法,勢必要舍棄人欲,才能領(lǐng)悟仙道。你不必過分擔(dān)憂,本君會帶你修煉,助你一臂之力?!庇裰裨捯魟偮?,便伸出一只手,憑空默出一段心法。玉竹兩指一并,隨后一轉(zhuǎn),騰空的心法便徑直進入白芍的眉心處。
一股暖意瞬時充斥在白芍全身血脈之中。
3
兩個月后的一天清晨。
白芍獨自盤坐在屋內(nèi)床榻上,正調(diào)理著內(nèi)息。
她雙手掐訣,在心中默念咒術(shù)。隨即,她睜開清澈的雙眸,兩指微轉(zhuǎn),一朵泛著綠光的冰蓮便浮現(xiàn)在她面前。
白芍驅(qū)動法術(shù),將冰蓮召至掌心,見冰蓮的花瓣已由先前的六瓣增至七瓣,白芍便淡淡一笑。她將冰蓮收回體內(nèi),隨后一轉(zhuǎn)咒術(shù),兩指指向屋內(nèi)桌案上的一個瓷茶杯。瞬時,茶杯凝結(jié)成冰,晶瑩剔透。白芍眼神一動,固結(jié)成冰的茶杯便支離破碎,零零散散地落在桌案上,發(fā)出清冷的光,很快,碎冰便化為了一灘水。
“成了!”見狀,白芍激動地從床榻上一躍而起。
先前,她雖極其不情愿去修煉辟谷之術(shù),可在忍受過三日不進食的煎熬后,她便發(fā)現(xiàn),辟谷之術(shù)順其自然地便習(xí)得了。于是,玉竹便讓她按照先前傳給她的心法修煉。
起初,白芍費勁心力,卻完全無法將心法領(lǐng)悟半分。她在接觸心法的頭三天里,吃了不少的苦,卻沒有絲毫的成效。
當她向玉竹訴苦時,玉竹只是對她微微搖了搖頭:
“頓悟全看個人仙緣。當初,本君頓悟仙家心法,花了整整三年。放眼整個仙界,除了如今的天帝當初只花了兩年時間頓悟心法外,至今還無人能夠做到在短期內(nèi)達到頓悟的境界。芍兒,仙家之人不死不滅,修煉自然是會要多耗些時間,倘若操之過急,便容易誤入歧途。你尚且繼續(xù)去感悟,等時機一到,自會將仙家心法融會貫通?!?p> 當時,白芍一聽聞最短也要兩年才能將心法領(lǐng)悟,心中便滿是失落。
她好不容易熬過千年修煉的時光,沒想到,化為人形后,一切都要從頭開始。
之前她花了千年的時間,才有如今的成效。更何況如今是要掌握更高一階的仙術(shù)呢?這一次,怕是只有做好繼續(xù)修煉上千年的準備,才能掌握仙界仙術(shù)了。
至少白芍當時是這樣想的。
可當她完全將一切拋于腦后時,她修煉的進度不僅令玉竹驚詫,連她自己也難以置信。她竟只花了短短七天時間,便將玉竹授給她的心法融會貫通。在那之后,白芍就像打通了全身上下的脈絡(luò),修煉的階品不斷地上升。
千年以來,玉竹從未遇見此等奇事。他曾仔細地探過白芍體內(nèi)的氣息,可其體內(nèi)的靈氣平穩(wěn)至極,與常人并無任何的不同。雖不知為何白芍的修煉進度能夠突飛猛進,但為了以防萬一,玉竹便囑咐白芍,讓她萬萬不可將此事宣揚出去,否則,將會引來不必要的羨妒與災(zāi)禍。
于是,這兩個月以來,白芍除了偶爾向玉竹討教仙法仙術(shù),其余的時間大都待在臥房之內(nèi),在避人耳目的同時潛心修煉。
白芍邁著愉快的步子,在臥房內(nèi)四處踱步。
如今,她已將中等階品的仙術(shù)掌握得甚是熟練,待稍后玉竹助她鞏固體內(nèi)的靈力后,她便能接觸到上等階品的仙術(shù)。
白芍停下腳步,端坐在妝臺前。她將披肩的長發(fā)輕輕束起,用玉竹贈的那支雕花簪子將整齊的發(fā)髻固定?,F(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能夠熟練地裝扮自己了。白芍將鏡中的人影細細端詳了一番,隨后,她起身施法,身上的一裙白衣隨即便換成一裙天藍的輕紗長衣,這是玉竹先前特意為她準備的,因為此裙做工精致,在仙界甚是稀有,于是她一直沒舍得穿。
今日,白芍心情大好,想著外出四處走走,便將封藏起來的衣裙拿來換上。
4
白芍在玉清殿內(nèi)轉(zhuǎn)了半天,卻找不到玉竹的人影。
她行至玉清殿殿門,在殿外的石階上獨自坐了一會兒。她抬眸看著上方,靈樹的幾個枝椏從殿中探出來,冒出一片好看的綠色。
白芍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不久,她便起了身,理了理衣裙,邁步離開。
她來玉清殿已有兩個多月。這段時間以來,白芍從未有機會能夠出殿。有的時候,她差點就將整個玉清殿看作是整個仙界了。正巧,今日趁著玉竹不在,她便玩性大發(fā),想著去附近轉(zhuǎn)轉(zhuǎn),一睹仙界全貌。
白芍對玉清殿周圍的路線甚是陌生,她沒有目的地沿著一條小路逐漸走遠,直至四周的植被隨著路途而漸漸減少。
一路上,白芍走走停停。她遇見了幾只很好看的靈蝶,還碰上了一只溫順可愛的靈獸。不知走了多久,白芍稍感疲憊。她停下腳步,有些詫異地看著前方。
面前,一道諾大的風(fēng)門靜靜立在荒蕪的土地上。四周靈氣稀薄一片。
白芍下意識里便感到有些不太對勁,于是便想著原路返回,再去別處。
瞬時,原本安靜的風(fēng)門不知為何發(fā)出一陣陣聲響。
白芍回眸一看,只見風(fēng)門大開,一股強勁的吸力從門中涌出,要將她拉入門內(nèi)。白芍隨即施法,想要筑起一道屏障。奈何風(fēng)門的吸力遠遠超出白芍的預(yù)料,她的仙術(shù)在此時根本派不上用場。白芍低哼一聲,整個人便被吸入風(fēng)門,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