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先抬手,讓方丞相起來,再示意侍從給他拉一張椅子,隨后便讓他們悉數(shù)退了下去。
方丞相畢恭畢敬地坐了下去,道:“陛下,可否有刺客傷到?”
老皇帝遙遙頭,擺擺手道:“沒有!侍衛(wèi)保護(hù)得相當(dāng)及時,總算是有驚無險。只可惜,讓那人給逃走了!”
方丞相道:“逃走便逃走了吧!遲早能夠?qū)⑵渥ゲ痘貋?。只要陛下龍體無恙,那就萬事大吉了!”
說到此時,老皇帝忽然猛烈地咳嗽了幾下,道:“朕…朕雖然能夠避免死于那刺客之后,但也茍活不了多久了?”
方丞相驚駭?shù)溃骸氨菹潞纬龃搜?!?p> 老皇帝艱難地笑了笑,道:“何故如此自相欺呢?朕的身體狀況怎么樣,只有朕最為清楚,而你也很明白,此時我召你前來所謂何事?”
方丞相拱手致禮道:“請陛下明言,臣定當(dāng)殫精竭慮地為陛下分憂!”
老皇帝眨巴眨巴著兩只老昏花眼,道:“朕這一生只有四個兒子,老大先前跟隨征北大將軍何應(yīng)詳討伐蠻族,身上戰(zhàn)功頗多,但卻又性格暴戾、獨(dú)斷專行,聽不進(jìn)去意見,對于朝政大事可謂是一竅不通。”
“老二博學(xué)多才、通覽古今,常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想法,交給他的朝政大事也一并處理的井井有條,即便朕親自處理,也未必能夠比他做的更好。只可惜他內(nèi)心城府之深也令朕看不到底,時常面對著不同性格的人展現(xiàn)出截然不同的風(fēng)格。而且更為令朕擔(dān)憂的是,老二在朝中所結(jié)的黨羽,已經(jīng)羽翼豐滿了!”
“至老三早夭,自不必多說;老四尚且年幼,也將其排除在外!所以愛卿,就這老大和老二兩人,你認(rèn)為誰更有國君之相!”
方丞相頓了頓,方才鼓起勇氣道:“古人云:為君者,需以民為本,仁德次之,禮儀再次之,刑罰為最末!”
“若為君者,不以民為根本,而視民為草芥,則終有一日,民必奮起而覆國弒君也!”
“所謂上有所好而下必應(yīng)之,若為君者,不守仁遵德,為天下萬民作表率,則百官亦難以對民行其善。民不善,則君必危;君危,則社稷亂;社稷亂,則國家覆、萬民苦!”
“若為君者,不守禮儀,則倫理綱常必亂;倫理綱常亂,則人性之本惡難以制也!人性之惡不制,則燒殺擄掠、奸淫穢亂之事必多,長久以往,民必受其苦,國必受其亂;民受苦過甚,則必生叛亂之心;國受其亂過甚,則賦稅等必少矣!民苦而國亂,社稷必危!”
“若為君者,不善刑罰,則善惡不能相衡,善不得彰,惡不得懲;長此以往,善者必不肯再行善也,惡者必行更惡之事也!如此,民必苦,國必亂也!”
“故古之名君,必尊萬民、崇仁德、守禮儀、善刑罰!”
“臣聞二皇子殿下,能夠?qū)⒏鱾€部門的律令規(guī)章都熟讀于心,何罪用何刑,皆了若指掌。每當(dāng)用刑之時,皆不以親疏為別,故被罰者,大都心服口服。而大皇子殿下,不懂五刑、不明律令、不曉規(guī)章。凡親者犯罪,其罰必輕;疏者犯罪,其罰必重,故被罰者大都心存憎恨。”
“臣又聞,二皇子殿下其衣食住行,皆合于禮也!待人接物時,常恭敬自然,使民不懼其威而感其善,每與其談話,皆自敞胸懷,猶如鄰居好友一般自然。而大皇子殿下其衣必奢華,其食必珍,住黃金屋,每當(dāng)出行之人,必先令數(shù)百甲士將百姓攔于兩旁,民常受其擾而不敢明言!”
“臣再聞,二皇子殿下常常能夠喜民之所喜,怒民之所怒,哀民之所哀、樂民之所樂,每逢天災(zāi)禍民時,必自掏腰包,用以賑災(zāi),豈非仁德乎?豈非尊民乎?而大皇子殿下常常視民太過于污臟,而不愿與其親近;視民太過于粗鄙,而不愿與其交談;視民太過于低賤,而不愿以目視之;每當(dāng)下人犯丁點(diǎn)小錯時,輕則鞭撻,重則斷手足,割頭顱!山間孩童都知道,大皇子過于暴戾專行,不可與其靠近!”
“尊萬民、崇仁德、守禮儀、善刑罰,此四者,大皇子殿下皆不如也!”
方丞相洋洋灑灑地說了這么一堆,但老皇帝始終都覺得他說得太過于淺顯和保守了一點(diǎn),便道:“愛卿適才所言,朕豈會不知。自朕臥病以來,常思儲君之位究竟要給誰,心里也明白,就為君而言,老二無疑是更優(yōu)的?!?p> “每當(dāng)朕意欲將儲君之位,定給二皇子之時,常常有四大憂慮,在困擾著朕,令朕躊躇不前,不敢輕易下此重大決定,還望愛卿能替朕解之!”
方丞相拱手道:“陛下,請明言即可!”
老皇帝這才緩緩說道:“古人有云,廢長立幼,乃取亂之道,若立老二為儲君,恐惹世人爭議、蒼天震怒,此朕之一憂也!”
“大皇子先前跟隨征北大軍,屢立戰(zhàn)功,為人雖有暴戾之毛病,但亦無大錯可言,功大于錯,若強(qiáng)行廢之,恐不符合禮法,此朕之二憂也!”
“大皇子背靠眾多武將,而他為人又比較沖動,一旦不服老二為儲君的話,強(qiáng)行動其武來,恐天下會為此大亂,此朕之三憂也!”
“現(xiàn)如今的第三代武林盟主潘虎,民間傳言常有自立為皇的野心,一旦大皇子和二皇子因為儲君之位,爭吵起來,天下必為之分裂,國家必為之疲弊,這不就是給了潘虎實現(xiàn)自身野心的可乘之機(jī)?此朕之四憂也!”
“有如此四憂,卿當(dāng)以何替朕解之!”
方丞相稍思片刻,道:“廢長立幼,確為取亂之道;但若廢賢立庸,則無疑于自斃也!有賢主當(dāng)君,乃天下萬民之福也,乃天道也,世人又有何可非議的,蒼天又有何可震怒的,此一憂可免矣!”
“大皇子殿下雖有赫赫戰(zhàn)功在身,可稱得上是一位名將,但其暴戾專行之本性,使其難以用人、難以聽得諫言!臣聞古之名君,少有能領(lǐng)軍打戰(zhàn)者,而唯能聽得諫言,善用人也!故赫赫戰(zhàn)功,于一國之君來說,猶如頭發(fā)一般,可多之亦可少之;而能夠聽得諫言,則猶如雙目之開閉一般,能否用人,則猶如手足一般?!?p> “一國之君若聽不得諫言,用不得人,空有一身赫赫戰(zhàn)功,則無異于一個將雙目緊閉、手足自縛,卻留有一頭飄逸長發(fā)的人。此等人,于民于國來說,又有何異哉?此二憂可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