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蓮花色似空
“喂徐天晴,你干嘛也挑我的吉時上路?呃、這位是?”
穆華伊果然言而有信,第二天就和天晴在官道上“順路偶遇”,只是看到一邊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彭瑩玉,略有點點措手不及。
今日的彭和尚喬裝改扮,戴了一頂灰白假發(fā),掩住了大半兇相,看上去就是位精神矍鑠和和氣氣的老標師。
“這就是發(fā)型的重要性啊……”天晴暗自感慨。
“誒!跟你說話呢,干嘛不睬?”穆華伊又叫了一聲。
“是我家?guī)煾??!碧烨绾唵蔚馈?p> “師父?”穆華伊向彭瑩玉遙遙拱了拱手,又湊近天晴,“你家?guī)煾覆皇窃邕^世了嗎?”
“過世的是我學醫(yī)的師父,這是我學武的師父,我還有學寫字的師父、學燒菜的師父、學吹簫拉琴的師父……大概二十幾個吧,你要不要都認識一遍?”
“呵!你耍我是吧?”
這次天晴還真沒耍他,她是正兒八經(jīng)拜了彭瑩玉為師的。
昨晚彭瑩玉對她說……
“天青,你的身份不能泄露。當初你娘棄教出走,個中情由教中人知曉不多,但已有不少人心生不滿,不認她再做圣姑。你是生面孔,在教中尚無寸功,要說突然立你為教主,大家必定不服,只怕弄巧反成拙……這樣,我先收你為徒,等到了德州,我會給你個副堂主之職,正好讓你慢慢熟悉教務,借機多與大家親近。時間一長,他們視你為自己人了,后面也就好說了?!?p> 天晴本就沒什么節(jié)操,當即跪倒,朝他磕了八個響頭,恭恭敬敬喊了聲“師父”,心中想的卻是:這幫反賊的大業(yè)擺明了沒前途,若跟著他能找到金匣的線索也就罷了,這彭瑩玉又一副跟蒙古人打死不相往來的鐵骨,金匣自然是角都見不著一只的……再跟他們廝混一起,實在想不出有什么好處?;实凵眢w恐怕?lián)尾涣硕嗑茫劭粗扉鸵鸨旆戳?,姐姐我可沒那么長時間和你們打成一片。叫做現(xiàn)在騎虎不好下,反正磕頭不要錢,就當送你了。
彭瑩玉自是聽不到她肚子里一堆官司的,認真跟她介紹起了教中的情況。
白蓮教三壇一十一堂,東四堂,中四堂,西三堂。沈家所統(tǒng)領(lǐng)的西壇三慧堂——聞慧堂、思慧堂、修慧堂分管云南、四川、貴州三地;中壇四等堂——慈無堂、舍無堂、悲無堂、喜無堂分管山西、河南、湖廣南北諸地;東壇四德堂——常德堂、樂德堂、我德堂、凈德堂分管山東、京直隸、江西、福建教眾。各壇之內(nèi)時有聯(lián)洽,不過西壇與別他兩壇的交互卻較稀疏。
“中壇原由你大師兄鄒普勝掌管,他身故后,由我侄兒衛(wèi)志接任;東壇自從陳善被逐后,長時都由中壇華長老代領(lǐng),這幾年剛剛交給了普勝的兒子覺槐,就是上次在連家跟著我那孩子。壇中另有幾個元老,雖是陳家舊部,但都為圣教立過大功,我也把他們留了下來,輔佐覺槐。覺槐他雖說年輕氣盛,做事卻很認真努力,教務上有這班老人和他爹當年的老兄弟扶助,做得也還算不錯了。至于西壇,沈氏經(jīng)營多年,個中細節(jié),想來你比我知道得更清楚,就不必我多說了?!?p> 天晴諾諾答是,心里卻道:“要不是碰上了你,哪里能知道這些!”
她抬起頭,神情乖巧:“師父給徒弟們?nèi)∶吹氖恰沼X妙道’的排字,那我是不是應該改名叫‘普青’???照娘的輩分,該叫‘覺青’才對了?!狈凑倜嗟脟饋砜梢岳@地球兩圈,并不介意再加一兩個。
彭瑩玉看著她,露出了一個幾乎可稱作慈愛的笑容?!澳隳锲鸬拿郑筒槐馗牧?。”
天晴嗯嗯點頭,又想起那日在穹窿山遇到馬心蕙的情境,問道:“之前徒兒在蘇州府曾見過一伙山賊,也自稱是白蓮教徒,做的卻是打劫行商強搶民女的勾當,不知所屬是哪一壇、哪一堂?莫非是東壇樂德堂么?”
聞言,彭瑩玉的微笑立刻轉(zhuǎn)成了一臉嫌惡:“哼!就因那朱狗賊說白蓮教是妖匪,搞得什么無膽毛賊都自稱我教中人,招搖撞騙地逞威風!最近還冒出了個叫什么高福興的,都敢自號“彌勒佛”了!呸——”似是發(fā)現(xiàn)自己扯得遠了,他微微平息怒意,“南宋時候,慈照上人創(chuàng)立白蓮宗,便是在淀山湖建了白蓮懺堂,講經(jīng)傳佛,大有功德,可惜,全都被后世這些亂七八糟的混賬糟蹋了!雖說白蓮宗溯源江南,然而我教三壇十一堂,并沒有一堂以吳中為本基,青兒,這你要記住了。”
“是。師父提過的,白蓮教正是白蓮宗的衍生。”天晴順口接著背誦,“白蓮宗教義,教徒謹蔥乳,不殺不飲酒……”說到這里,卻停了一停。彭和尚酒喝不喝她不知道,人肯定殺得不會少了。開始他提的時候沒細想,如今重說這話,倒像在諷刺他似的。
無聲勝有聲,彭瑩玉自也懂她的這點心思,哼了一聲,朗然道:“要是太平天下,世風清朗,當然不該殺人——但眼下不是。如若非除惡不能揚善,那就不可故步自封,拘泥成規(guī)。”頓了頓,他又道,“青兒,上次在連家,為師就發(fā)現(xiàn),你雖身懷功夫,每次出招卻有形無意,就是攻勢也以守御為先,如果碰上個較真的高手,不過三五招就能要了你的命。你跟為師照實說,你是不是從未殺過人?”
天晴訕訕地撓了撓額角:“師父果然是師父,早就看出來了啊……我是練過一些小功夫,但正經(jīng)和人生死相搏,是從來沒有的?!?p> “嗯?!迸憩撚顸c點頭,“不妨。以后有為師督促,你總能練得出膽氣來?!?p> 天晴大汗,這和尚該不會是要給她安排什么高難度任務吧?或者“去!馬上給我殺個朝廷狗官來瞧瞧!”快快,開動小腦筋,把這個要命的話題給轉(zhuǎn)了!
“師父,之前徒兒曾經(jīng)去過一次大寧府,在那里也碰上了自稱本教教徒的一群人,差點綁架了唐王。他們也是冒充的么?”
“不然呢,你真以為是咱們干的?”彭瑩玉道,“雖然我惡朱重八入骨,但他畢竟還是漢人。如果邊釁一起,韃子卻有機可乘,是故北地邊關(guān)不能先亂——但凡本教中人,絕不會拿民族大義來行險。大寧府的事,我懷疑也和陳善有關(guān),所以才派了安如丫頭前去查探。她回來經(jīng)過北平,聽聞了何足言的軼事,想看看是哪一方招攬的高人,這才和你有了那一面之緣。”
聊了半天終于進正題了!天晴不露聲色,但余一臉迷糊:“陳善?他現(xiàn)在還有這個勢力嗎?挾持唐王,是為了什么目的呢?”
“自然是挑起朱重八對我教切膚之恨了。他再不仁不義,也不能三番兩次見自己骨肉當眾慘死,估計也會遷怒寧王。到時,他必會全力剿殺本教教徒,逼得人人自危,那陳善和他的同盟就能趁勢而起?!?p> “同盟?師父是說——北元汗廷么?”
“要不然,怎么陳善幾次動作,都選在北邊?”彭瑩玉道,“當然,想再來都內(nèi)興風作浪,他也要掂量掂量有無這個本事!”
難道多年前北平府那次也是陳善做的?那張全一還說什么“天意如此、非人謀可奈何”?等等,彭和尚好像還說了什么……“三番兩次”?
“聽師父意思,之前皇、朱老賊有兒子當眾慘死的么?”
“哦?沈家沒說過這事嗎?”彭瑩玉自問很快自答,“不說也難怪,已是太久之前了。
“現(xiàn)在的北元大汗額勒伯克,二十多年前于應昌一役中被俘,給押送到了金陵。那時愛猷識理達臘手下的一班死士潛入了城,想將他救出迎回。陳善就跟著那群死士一道。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竟尋著了機會,將八個月大的小趙王從宮中偷了出來,還在毗近內(nèi)橋的主街上布了炸藥,意圖逼迫朱老賊就范,交換人質(zhì)?!?p> 最后小趙王殤了,額勒伯克還是在金陵待了四年,直到他老爹愛猷識理達臘死了才出于政治考量被放回去攪亂一鍋粥?;实郾揪褪恰安缓涂植婪肿诱勁小钡念愋?,彼時做了什么選擇,可想而知。
直至此刻,天晴終于明白皇帝給兒子們安排“貼身護衛(wèi)”的用意了。
他是真有兒子被綁架過啊。
“陳善營救不成,無功無勞,在北元待不下去了,所以就來投奔師父你老人家了么?”說出小趙王的事,顯然是陳善想取信彭和尚,昭示自己的價值。可拿無辜百姓的性命威脅,還對一個小嬰兒下手……天晴滿心鄙夷厭惡?!鞍鸦实鄹傻舨攀潜臼拢檬譄o寸鐵的老弱病殘,算什么英雄了!”
“哼,這便是他的為人了?!迸憩撚裣訔壍卦u價了一句。當然,“朱重八也不是什么好東西!就為了不服軟,連城中百姓和自己親兒子的命都毫不顧惜,后來還造了個什么積善庵,當真以為這樣就彌得了過,積得了善么?”
天晴這才知道,原來金川門外那座筍脯豆很好吃的積善庵是這么來的啊。
“徒兒,天黑前我們須趕到棗莊,路上還要留時間歇馬,莫再與人閑聊了?!贝趾竦穆曇舸蚶装懵÷鱽?,原是彭瑩玉見穆華伊粘著天晴嘰嘰歪歪不放,策馬靠了過來。
“是!師父。”
什么什么,還真能是師徒了?當我穆華伊穆三歲好騙啊?
“誒?我說徐天……”
話未說完,穆華伊只覺周身一凜,但見彭瑩玉的目光沖他如電射來,竟然硬生生逼得他打了個冷戰(zhàn)。穆華伊不自覺勒停了馬,含著未出口的那句譏嘲,眼睜睜目送他們二人遠去,腦中想的只?!?p> “就憑這老頭的殺氣……怎么可能教出徐天晴這樣的徒弟??”
天晴親睹彭和尚一瞪嚇退了穆華伊,回首見他那副呆傻樣子,不禁偷偷發(fā)笑。
看來跟著彭瑩玉上路,也挺好的啊~
……
幾天后,兩人就到了德州。
白蓮教的集會在曾經(jīng)的標山云莊。歷經(jīng)戰(zhàn)亂流荒,山莊附近早已杳無人煙,彼日的香林草木蕭疏、往昔的亭池都干成了泥坨……云莊由前元大臣張養(yǎng)浩所建。這位張養(yǎng)浩,便是寫出“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千古名句的那一位了。天晴被鄭愉師父教著念書認字時,就覺得這老兄想法著實高深,既然怎么都苦,那日子不如不要過了?長大后才漸漸了然他那份對于世事無常天道不仁的哲學思辨。
這老張是個明白人??!
不道他若地下有知,自己從前的“閑云野鶴莊”如今做了一群反賊的“聚義莊”,會是如何感想……
天晴正忙著神游四海,忽聽得一聲——
“大護法?!?p> 自莊門里走出了個長相文靜的少年,一身儒生打扮,向著彭和尚行禮。彭瑩玉應該很喜歡他,一見他就微笑起來:“阿復,你覺槐大哥他們來了嗎?”
“來了,前一天剛到。如今該正在不閑堂,和彭叔叔、唐大哥他們說事兒呢?!?p> “好,好。”
彭瑩玉隨后告訴天晴,這孩子名叫安復。安家因為牽涉胡黨大案,被抄家滅族,他母親咽下最后一口氣前,將剛剛出生的他托給了當?shù)氐陌咨徑倘藥ё?。白蓮教收容了不少像這樣原本會淪為官奴的孩童,把他們安置在合適的教中人家,偽造戶籍,重新開始人生,從小到大灌輸?shù)漠斎欢际浅鸷匏枷?,為的就是他們能誓志報仇,長大后為白蓮教效死。
天晴心里默默算了算,把這么多孩子教養(yǎng)到堪用之年,已經(jīng)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何況聽彭瑩玉的意思,還要接濟那些沒了家里頂梁柱的孤兒寡母,少說上千之眾,更別提其他布線、探報、召集、起事之類的謀反事項,可謂衣食住行樣樣要錢,那就是有金山也不夠花啊。難怪當年沈義兩片純金嘴皮碰了幾碰,彭瑩玉就動了心。
“像這些孤寡,其實未見得對本教能頂多大用處。師父卻這樣照顧他們,真是大俠大義!”天晴從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亂拍馬屁的機會,插嘴吹捧道。
“他們之所以成了孤寡,很多都是為了本教的緣故。若因為頂不得用處,便撒手不管,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如何對得起殉志的教中兄弟?”彭瑩玉道。
天晴神色莊凝地稱是,心中卻實不以為然。道義當然也是原因了,不過替白蓮教揚善名、攢人氣,才是更重要的目的。不然教中兄弟前腳犧牲,妻兒后腳就跟上,見到如此情景,不退教就很夠意思了,誰還會上去拼命?況且那些孩子從小念著白蓮教的好,記得朝廷的壞,長大以后,就算不敢直接加入,也能算作編外力量,為謀反事業(yè)貢獻一二;自己原是見不得光的戴罪之身,亦不可能叛教求榮,向官府舉發(fā)。
彭和尚可沒準備做虧本買賣,所謂“放長線釣大魚”是也了~
彭瑩玉邊往里走,邊繼續(xù)向天晴道:“為師先前跟你提過,本教構(gòu)成龐雜,教中有像華遠執(zhí)華長老那樣的失家之民,有像為師這樣的亡國之將,也有像安復一般的罪臣親族。相同的是,咱們都在朱狗賊手上吃過苦頭,平生所望,便是掀了這朱家江山,還百姓一個清平盛世!”
“嗯嗯,徒兒省得。師父,咱們怎么越走越偏了?快到巳時了,不是該去正堂和大家議事么?”
“不急。西壇向來自成一派,規(guī)矩和都內(nèi)怕還有不同,以后你在為師手下聽差,當遵從本教正統(tǒng),有些事必要先同你分說清楚。為師跟你說過的本教切口,你還記得不曾?”
“自然。師父路上已提點過,上句‘靈峰按云頭,平定人間多少事’;下句‘神川匯水流,蕩盡天下古今愁’?!碧烨鐟溃皫煾高€說,本教傳自凈土宗,妙法清靜,喻如白蓮,為此名之‘白蓮教’,取不染塵埃、功德圓滿之意。本教二十二條教規(guī),分為忠正信義、孝敬師長、友愛弟兄……不得勾結(jié)外番、不得投靠官府、不得泄露事機、不得作奸犯科、不得欺侮弱小、不得出賣友朋……違者重罰?!?p> 彭瑩玉欣慰點頭:“青兒,你天生聰慧,一點便明,這些教義教規(guī),為師自不擔心你記不住、做不到。只是該有的儀程,卻也不能少了?!?p> 說話間,兩人便來到了竹林深處的一所佛堂。堂正中擺了香案,供桌上豎著三尺高的彌勒佛銅像,包漿厚重光潤,襯得佛祖笑容喜人,樂樂呵呵,如同看著人間一場又一場鬧劇。
彭瑩玉著天晴在蒲團上跪下,拿起佛前一卷《彌勒下生經(jīng)》,讓天晴跟著他逐字誦偈:“……或發(fā)平等心,承事于諸佛,飯飴于圣眾,皆來至我所……”
念著念著,天晴心中慢慢清明起來。其實這班反賊也不過是群普通人,只因覺得朝政不仁、生活無著,便想改天換地。可她既知不可為,總不能看著他們白白送死啊……
能不能有個辦法,讓他們與朱棣和平共處呢?
誦畢三拜起身,彭瑩玉又引著她來到了一間小竹舍,拉開一處幔帷,指著其中的靈牌道:“這是你外祖父的靈位。他的尸骨我已葬在了雨山之下,以后,你總是要去拜祭的。今天,你就先給他上三柱清香,讓他看看你已長大成人,好慰他在天之靈?!?p> 天晴從善如流,朝著那“天完世宗應天啟運獻武皇帝之位”的靈牌跪倒焚叩,心中默念:“天完皇帝陛下,晚輩也算是您老人家的本家,今日有幸拜謁,特此來告,您老的外孫女瑛兒,如今過得很好呢!在王府吃穿不愁。順利的話,馬上就能成了公主。她本就是金枝玉葉,如此也算遂了您老人家的心愿吧!您老在天有靈,千萬保佑,彭和尚莫再發(fā)癲,早日絕了造反的念頭,自此人人安樂,天下太平……要是您老不麻煩的話,最好能再保佑保佑晚輩,快些找到您對頭家陳善那小子,拿到金匣,挖出寶藏……晚輩也不求非得大富大貴,只想順順利利、平平安安。待晚輩大事得成,一定去您老人家雨山的墳頭殺豬宰牛(大概),以酬大德。萬一晚輩馬失前蹄,小命不保,彭和尚如今又這個年紀了,那可再也沒人能去您墳上磕頭啦!您老該多孤清可憐?。堪浲臃?,保佑保佑,善哉善哉……”
見她瞑目皺眉,喃喃不停,眼角似有淚光,彭瑩玉一聲長喟。
終究是血濃于水。可憐這孩子,小小年紀無父無母,對著連見都沒見過一面的外公,他都有這么多話要說,這之前該受了多少委屈!
無論如何,他的這把老骨,一定要撐到天青登上帝位、替徐家開枝散葉的那一天!
該拜的終于拜完,天晴跟著彭瑩玉來到了正廳“不閑堂”。這里原是張養(yǎng)浩待客的“遂閑堂”。標山云莊地處陡險,人跡罕至,自從荒廢后,更少人來,加之憑高而望,周遭動靜都能一覽無余,便被此地的教眾整頓成了一處據(jù)點。原本寄托了張養(yǎng)浩“閑云”之意的大廳,也被彭瑩玉改名成“不閑”,不知是說他們“不等閑”,還是“不清閑”。
對這幫立志造反的革命人士來說,或許兼而有之吧。
彭瑩玉一張大椅居中坐北,天晴便站在他身后一側(cè),看著下面泱泱一群香主堂主長老執(zhí)杖。
只見眾人分班列座,儀容靜肅。天晴原以為這類團體烏合之眾,開會時總歸亂哄哄烏煙瘴氣,這么一看,倒也氣象莊嚴,像模似樣。
彭瑩玉見人已到齊,洪聲道:“今次有件不大不小事,要與大家知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