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緩緩落下,月亮漸漸升起。京城的冬日,干燥、風(fēng)大、寒冷。
天剛擦黑,鈺舒便洗漱完畢,鉆進被窩。說是因天氣寒冷,早點休息暖和,卻不知這是她期盼明日早些到來。早早躺下,兩眼一睜,即可赴約。
熟不知睡得早,必然醒的也早。這才四更天,她便在床上翻來覆去。索性起身,隨意的搭了一件棉衣在身,房中的炭火只剩一些微弱的星火。她縮了縮身子,掖了掖棉衣。
走到桌前,拿出畫卷。將畫鋪在桌上,坐下。椅子有些發(fā)涼,稍微坐了一點兒。她雙手托腮,借著窗外的朦朧月色,笑盈盈的看著畫,小心翼翼的撫摸。
良久,她看著畫,莞爾一笑,余光不經(jīng)意間瞟到床邊的衣架。她輕輕的卷起畫,塞入畫軸里,將畫軸放在書桌旁。又起身,走近那套藍色衣裳旁。
看著衣裳,她的臉頰,漸漸露出微微羞澀的紅暈,嘴角情不自禁上揚,露出甜蜜的微笑,讓原本就俊俏的臉龐,更加嬌羞動人。
等著日光到來的她,看著鏡中的自己,捧著自己紅暈的臉蛋。不禁猜想,這是動心了么,不過才見一次而已,為何會如此輕易對他動心。
她回想他的一顰一笑,心中涌出的是無盡的甜蜜。如此,她確定自己動心了。
自從那日收到他的信件之后,她便一直等著會面之日。今日,她就要去赴約,她好緊張,好期待,好想早點見到他。
此時,紫禁城里的載湉,也是四更天便醒來,翻來覆去,只得起身。喚來宮人,替自己更衣洗漱。
他仿佛像個衣?lián)嗡频?,站在那兒,任由身邊的宮人,幫他穿上朝服,戴上朝帽,繼而前往乾清宮大殿。
冬日里的清晨,伸手不見五指。只見幾只宮燈,隨著黑壓壓的人群,往前移動。
乾清宮外,文武百官陸陸續(xù)續(xù)趕到。有的相互交談朝中事,有的正閑聊。其中有位官員,看見載湉疾步而來,便道:“今日皇上倒比往日早些?!?p> “皇上即將親政,這早起勤政,可見是位好皇帝。”
“走吧,該進去了。”
天漸漸破曉,空中還鑲著幾顆殘星。大地朦朧,如同籠罩著銀灰色的青紗。一會兒,東邊漸漸有些發(fā)白,星星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繼而天漸漸亮了,東邊的云,慢慢紅了。太陽在朝霞的迎接中,露出了紅彤彤的面龐。
霎時,萬道金光,透過紫禁城,城樓上的黃瓦,瞬間變得奪目耀眼。
散朝后,御駕浩浩蕩蕩前往頤和園。
離開皇宮,離開慈禧。此刻的載湉,心中如釋重負,坐在御輦里,不禁深深的呼了一口氣。
他想,到了頤和園,便立即換裝出宮。即將見到鈺舒,他有些激動,也很期待。一別數(shù)月,思念她的心,隨著離別的日子,一點點增加。
一路上,他都在回憶鈺舒的一顰一笑,不禁臉上也是掛著微笑,心中自也是如吃了蜜似的。
到了頤和園,他先是對慈禧即將要入住的寢殿,一番查看、詢問,繼而交代幾句。然后前往玉瀾堂,更換衣服。
因悄悄出宮,也只能穿著太監(jiān)服,只因如此不會有人察覺。
“皇上,馬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噬线M入馬車后,再更換成尋常衣裳?!?p> “朕知道了,你走前面,朕跟著你。”
載湉一面說一面戴上太監(jiān)帽,弓腰跟在寧小生的身后。如此出宮,他有些不可置信,但是為見佳人,只得出此下策。
許是快到年下,頤和園的宮人們忙忙碌碌,沒人留意寧小生,自然也不會有人,留意他身后的載湉。
如此一來,兩人輕松的走進馬車。
畢竟不在慈禧眼皮底下,想要出宮,實在是方法比困難多,這是寧小生心中所想。
顛簸的馬車,一路往前奔。寧小生一面幫載湉更換衣物,一面蹙眉問:“皇上,您確定這次不會被太后娘娘發(fā)現(xiàn)么。”
載湉拿起靴子,快速穿進去,輕輕往上一提,側(cè)臉看著寧小生,笑道:“放心吧,朕保證她不會發(fā)現(xiàn)?!?p> 寧小生點了點頭,心中自是有些害怕,但是卻見載湉一臉堅定,便將心中的大鼓,悄悄的藏了起來。
另一邊的鈺舒,跟著志凌坐在馬車?yán)铮s往夢莊。一路上她沒有說話,因即將要見良人,心中緊張的很。
而如此安靜的她,倒是令志凌有些好奇,不禁盯著她看??戳嗽S久,見她仍是一副安靜的模樣,便對她笑了笑,也沒多問。
馬車停在夢莊酒樓門前,鈺舒心中一驚,掀起布簾略看了一眼。
見她仍坐在馬車?yán)?,好似不?zhǔn)備下去,志凌便問:“妹妹是不愿下去么?”笑了笑,又道:“申時我過來接你,今日你便放心玩。不過,除了這家夢莊酒樓,其他地方不可去。”
鈺舒點了點頭,略笑了笑,說了聲哥哥再見,便走下馬車,向酒樓走去。
還未進門,岳琴便迎了出來,她有些驚訝,繼而滿臉笑盈盈的看著鈺舒,道:“陳公子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快快進屋!”
鈺舒禮貌的笑了笑,略施了個禮,隨她一同往店內(nèi)走。見她對自己的突然來訪,感到驚訝,便篤定相邀之人定是那夜的艾公子,于是她問:“岳姑娘,不知艾公子是否已經(jīng)到了?”
聽說載湉也會到來,岳琴更加驚訝,因她對載湉的身份,著實好奇。
她一面提起裙擺,輕盈的跨過門檻,一面對鈺舒笑著說:“原來陳公子是與艾公子相約。不過,他還未到,許是有事耽擱了。陳公子先稍作休息,我想艾公子很快便到了。”
“路正,有貴客到!”
正在低頭忙碌的楊路正,聽岳琴大聲的說了這句,連忙抬起頭,看向她。卻見鈺舒走在她身旁,不禁有些驚訝。
一面放下手中的活,一面走出柜臺,笑逐顏開的迎上來,大聲道:“陳公子,數(shù)月不見,沒想到今日大駕光臨,快快請坐?!?p> 他們的熱情,令鈺舒感到親切,笑著點了點頭,抱拳作揖,道:“楊大哥,多日不見,小弟甚是想念二位。今日突然來訪甚是冒昧,叨擾楊大哥、岳姐姐做生意了,實在是過意不去。”
岳琴引她坐下,笑道:“陳公子說的哪里話,出門在外便是朋友,你們能來我夢莊,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p> 見店小二奉茶上來,便接過來,遞給鈺舒。
鈺舒接下茶杯,略喝了一口,看著岳琴,笑著說:“岳姐姐,你們直接喚我陳舒,叫陳公子顯得生分?!?p> “陳舒!”
未等岳琴開口,外門突然有人大聲的喊了一聲。三人立即看向門外,見載湉滿面春風(fēng),抬腳跨了進來,繼而徑直往身邊走來。
楊路正呲著牙,哈哈大笑,自是高興的很。連忙迎上去,抱拳作揖,道:“艾公子,數(shù)月來就等著你大駕光臨。沒想到今日不僅見到陳公子,還等到了艾公子,快請入座?!?p> 載湉亦是大笑,隨著他往里走。
鈺舒起身,看著走進來的載湉,微微笑了笑,略微點了點頭。自是有些緊張,亦有些害羞,不過她更加想要和他斗嘴,所以她說:“艾公子的項莊和周公,讓小弟我猜了許久?!?p> 從方才與楊路正一番問候之后,載湉的目光便一直瞟著鈺舒。此刻見她開口說話,立即走到她身邊,并且笑道:“陳公子冰雪聰明,這點小伎倆怎能難倒你。想來公子也是略看了看,便猜出在下的意思。故一早便來到酒樓,等在下了?!?p> 鈺舒抿嘴笑了笑,坐下之后,抬頭看著他,道:“艾公子謬贊了,公子想約小弟出府,竟然如此大費周章,想來公子出府定是異常不易?!?p> 頓了頓,看了一眼門外,笑著問:“艾公子的小廝何去?是否回府為公子做掩護了?”
許久未聽見她打趣說笑,此刻的載湉,見她含笑看著自己,心里猶如灌了蜜。嘴角微微上揚,不禁打趣道:“許久不見,陳公子的口才又有精進。讓在下甚是好奇,陳公子在家中平日訓(xùn)練口才么。為何每次見到在下,都是這副伶牙俐齒,得理不饒人的樣?!?p> 聽他打趣說笑,鈺舒道:“艾公子真會說笑,練習(xí)口才,難道為今日和公子斗上一會兒么?!鳖D了頓,又道:“小弟是擔(dān)心艾公子等下回府,被家中的長輩罰。”
她的話令載湉想起七夕那夜被禁足的事,眼中閃過一絲惆悵,沒有立即接她的話,而是低頭坐下。
正色之后,他抬頭含笑看著她,打趣道:“陳公子如此關(guān)心在下,讓在下感到無比榮幸。像陳公子這樣品貌學(xué)識的男子,即使在下身為男子,也不免要為公子動心?!?p> 他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鈺舒,這句話雖是打趣說話,其實也是他的真心話。亦是有意為難她,想聽聽她如何解釋,她的男子身份。
見他一直盯著自己,鈺舒有些尷尬,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此時岳琴見二人突然安靜下來,不禁笑道:“二位公子為何一見面,便如此斗嘴。即是艾公子邀陳舒來我夢莊,想來也是因數(shù)月不見,大家相互記掛。那就該好好說話,因為光陰似箭?!?p> 其實岳琴明白,他們定是許久未見,便有說不完的話,一時又不知從何說起,所以才要斗嘴的。這些她都懂,畢竟是過來人。
聽岳琴如此一說,載湉抬起雙眸看向鈺舒,眼中不禁含著笑意,嘴角微微揚起。良久他道:“許久未見陳公子,像方才這樣的斗嘴,實在讓在下痛快。以茶代酒,敬公子一杯,感謝公子不懼嚴(yán)寒,前來赴約?!?p> 鈺舒笑了笑,舉起茶杯,看著他。這就是當(dāng)今皇上,雄姿英發(fā),翩翩少年。如此清新俊逸的男子,竟然讓她遇上,她何其之幸。
兩人一同飲下杯中茶,繼而相視而笑。不知從幾何時,他們竟有如此默契。
是七夕問路,馬車?yán)锏娜?,掀起紗簾,看向窗外的那刻?p> 還是在祈愿河畔,吟詩、斗嘴,相互打趣說笑的那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