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鄉(xiāng)地屬通州,位于蜀中盆地東部的大巴山腹地,西接摩天嶺,由于地勢奇險,耕地貧瘠,東鄉(xiāng)至漢以來城中人口均只千戶。
因為道路崎嶇難行,又非大唐主要驛道,因此也極少有外鄉(xiāng)人逗留,而今天東鄉(xiāng)治下來了幾輛富麗堂皇的馬車,更有幾名披甲騎士隨車左右,在這小小的城中引起了轟動,這是哪里來的貴人,圍觀的東鄉(xiāng)百姓們紛紛在心中猜測。
東鄉(xiāng)縣令去了通州府述職,縣丞何亨急匆匆的從縣衙趕來,他已經(jīng)提前接到長安宋國公的書信。
何亨原是西秦霸王薛舉手下的一名小吏,薛舉戰(zhàn)敗后,便跟隨大流降了唐,因為讀過幾天圣賢書,又是東鄉(xiāng)本地人,武德五年被任命為東鄉(xiāng)縣丞,在這窮鄉(xiāng)僻壤一干就是七八年,頭上的縣令都換了好幾茬,就他何亨一直沒挪過窩,前幾日接到宋國公蕭禹的親筆書信,一直苦于在朝中沒有丁點人脈的胡亨認(rèn)為自己一飛沖天的機會來了。
宋國公要找的那位小娘子不是別人,正是當(dāng)年自己一時心善,救下的一對女童,又將其寄養(yǎng)給一位早年間死了男人的寡婦,后又想辦法把寡婦弄到縣衙做廚娘,還時不時送她些小物件補貼家用,這才讓那對女童順利長大。
何亨此時一邊賠笑著和車隊管事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閑話,一邊焦急的望向街口,這個鄭寡婦,怎么恁久還沒把人帶過來喃?
街頭上的人越聚越多,東鄉(xiāng)百姓沒見過啥世面,但極其喜歡湊熱鬧,平時鄉(xiāng)里遇到啥子事就一窩蜂的湊上去看熱鬧,人群中有膽大的還沖何亨調(diào)笑道:
“老何,這是你屋頭親戚邁?可以喲,一天陰起陰起的,還有點看不出來哦?”
何亨在東鄉(xiāng)多年,為人和善沒什么架子,尋常百姓根本不怕他,但今天胡亨可不敢讓這群莽子壞了宋國公的大事,萬一到時候怪罪下來都吃不了兜著走,自己區(qū)區(qū)一個八品小吏,在這等大人物眼中,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連忙轉(zhuǎn)頭怒罵道:
“王寶器,快點滾回各人屋頭去!還有你們這些哈兒圍起干啥子?一天脹飽了邁?”
罵完鄉(xiāng)民何亨又對車隊管事告罪:“鄉(xiāng)野村夫沒見過世面,還請貴人勿怪。”
蕭禹派來的管事也是個好說話的,聞言笑道:“東鄉(xiāng)民風(fēng)淳樸,竟不怕官,看樣子何縣丞很得民心啊?!?p> “讓貴人見笑了?!焙魏嘤行┏圆粶?zhǔn)這是在夸自己還是在提醒自己沒個官樣,畢竟這種小地方就連通州刺史都很少來巡視,自己縣丞也干了七八年了,回想起來居然都沒怎么跟同僚上司打過交道。
兩人又隨口閑聊了幾句,何亨這才看見出現(xiàn)在街角的鄭寡婦,向管事告罪一聲,連忙快步迎了上去,嘴里埋怨道:
“怎么才來,多大的事也敢耽擱?”
說著轉(zhuǎn)頭又看向跟在鄭寡婦身邊的兩位長相極為相似的少女:
“靈兒,秀秀,婆婆年紀(jì)大了不曉事也就算了,你們姐妹倆也不……”
何亨話還沒說完,懷中抱著一只白色條紋花貓的短發(fā)少女就搶先說道:“何叔,你不是說我們爹娘已經(jīng)去世么?怎的還有人尋我和姐姐?莫不是戲班子拐人那一套吧?”
何亨一臉郁悶,十一二歲的年紀(jì)正是牙尖嘴利的時候,早知道就不給她倆講戲班子借尋親的幌子,把少女拐到外鄉(xiāng)去嫁給老光棍兒的故事了,當(dāng)初只是因為兩人調(diào)皮,總是漫山遍野的亂跑,這才故意出言嚇唬二人,自己都上山找了好幾回人了。
這時車隊管事也走了過來,看著兩名雙生少女問何亨:
“這就是你說的那兩位貴女?年齡可對得上?”
何亨趕緊答道:“對得上,對得上,靈兒和秀秀是遺腹子,她們的母親冉氏死前親自將姐妹二人托付于我,生辰八字都有,下官這就命人回家取來?!?p> “冉氏?那就不會錯了,我家公爺說了那位來尋親的少年名字便喚作蕭冉,原來是取了父母的姓?!?p> 這趟差事辦得輕松啊,管事也放下了心中的疑慮。
“兩位貴女,那咱們這就啟程回長安,想必二位貴女的胞兄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想見著二位了?!惫苁抡f得很客氣,他來的時候蕭冉還在返回長安的路上,自家老爺說了這位叫蕭冉的少年立了大功,回長安后必然會被封爵,這就算是時來運轉(zhuǎn),祖墳冒青煙了,這兩個鄉(xiāng)下野丫頭命好啊。
“既然這位大人說是我家兄長尋親,那為何不見我家兄長?”另一位長發(fā)少女仍有疑慮,小手緊緊的抓住寡婦鄭娘的手。
管事也算有耐心了,連忙將蕭冉尚在軍中還脫不開身的事情詳詳細(xì)細(xì)的說了一遍。
旁邊的何亨也替兩位小娘子解釋著管事到身份,大唐國公怎會派人跑來騙你們兩個鄉(xiāng)下野丫頭?吃飽了沒事干?
“那就等我們兄長親自來了再說吧?!遍L發(fā)少女很固執(zhí),還是信不過管事。
“靈兒,你這孩子……”何亨一臉惶急,這孩子從小就是一個死腦筋,這要是得罪了宋國公,以后可咋整?沒看見人家臉都垮下來了么?
何亨腦子一轉(zhuǎn),連忙說道:“靈兒,這樣吧,叔陪你們?nèi)ラL安,等你們尋到親了,何叔再回來?!?p> 蕭靈兒還在遲疑,一旁的蕭秀秀立刻拍手道:“那鄭娘也跟我們一起去!”
何亨看了看管事,直到管事點了點頭這才說道:“好,一起去?!?p> 這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了。
何亨連忙叫人給家里打了聲招呼,說自己去趟長安,轉(zhuǎn)頭無意瞥見蕭秀秀背在身后的大包袱啞然失笑。
感情這兩個小丫頭明明就打算去長安了,還故意做足了樣子,就是為了把鄭娘也接去長安享福?
嗯,還算孝順,不枉這些年自己的悉心教導(dǎo)。也不知道那個蕭冉是個什么樣的人,自己跟去看看也好,如果對這兩丫頭不好的話,到時候說什么也要把兩個丫頭接回來。
想著要去京城長安,何亨又一陣激動,要是此去能真正搭上宋國公這條關(guān)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