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了鳳遺的不止抱子島,還有壘石川。
“如睛湖底藏鳳頭,纖指峰上豎鳳翎;一片鳳羽別神樹,一片鳳羽誤母親;壘石川下尋鳳脊……尋是尋不到嘍?!泵C州徐如風站在棧橋上,搖頭調侃。
“師兄還有閑心思在這里說笑,哎呦……”棧橋猛地搖晃,肅州李如鶴忙扶住一旁的鐵鏈,慌忙間,頭上本就松散的鶴紋綢帶跌進深淵,“唉,這一不小心,我連慶功宴都吃不上了?!?p> 察覺到后面的動靜,含劍生回身走過來,道:“你們兩個,走前面?!?p> 李如鶴挽著頭發(fā),邊走邊說:“我說公子,不必這么小心,你這披斗篷戴帽子又蒙面的,人前連話都不講,在這都十幾天了,壘石川的百姓誰認出你是含劍生了?都以為你是含羞帶臊的小啞巴呢?!?p> “師弟!”徐如風喝止李如鶴,扯著他走在前面,含劍生默默地跟在后面。
鳳脊本在地底,托著壘石川,常人難見。某天,大地震顫,聲如雷電,壘石川百姓以為是地震,忙跑出去避險,再回來時,壘石川內,地面的土石陷落,深不見底,只剩貼著山石還存留一人寬的路,見慣了苦難的壘石川百姓還以為這是天災,直到肅州等人前來才知道這竟是人禍。
此地不遠處的“義軍”本來拿固若金湯的壘石川沒辦法,知曉了這邊的動靜,便拍馬趕來,趁亂打劫,含劍生、徐如風等人正好與之撞上,不消兩日,便打掃干凈,還百姓一片安寧。
“大俠們,你們可算來了!這喜宴啊,可都擺好了,你們師兄弟早就落座嘍?!眽臼ㄙ∩綁圩鲹肀顝倪h處奔來。佟元舉著肉串追在后面,甜甜喊著:“叔公,叔公,慢點跑,等等我?!?p> 徐如風扶住佟老爺子,笑言:“佟叔,你們這橋修得又快又好,了不起??!”
“我們祖祖輩輩都是穿山鑿石、砸釘架橋的,這些都做慣了。還是你們厲害呀,那班子匪徒狡猾多端、手段狠辣,要不是我們借著易守難攻的地勢,怕不是早就受其戕害啊。來,入席吧?!辟∩綁劭戳藘裳酆箢^裹得嚴實的那位,兩手一邊一個拉著徐如風、李如鶴往前走去。佟元咬著肉串落在后面,待含劍生走過身邊時拉住他的袖子,摸索著把小手鉆進他的袖筒,攥住里面微微生汗的掌心。
含劍生輕輕一掙,沒有掙動,佟元拉著他往宴席上走去。如今的路擺不下幾張桌子,懸在壁上的人家便在自己門前擺上桌椅,布滿飯菜,人人彩衣在身,笑語盈盈,遠遠看上去,就像是山壁上巖縫里開出了一簇簇花朵,鳥語蜂鳴交織其間。雖有距離,也能喊話敬酒,但有些話不便高聲叫嚷,有些酒不能遙遙敬之,由此,人們便在木梯上你來我往,把自家的酒菜敬獻給貴人。
李如鶴酒力不佳,蹭到了滴酒不沾的含劍生身邊,挨著坐下。
“這斗篷還挺大,一低頭吃飯,別說臉,連碗都看不見嘍。”見含劍生避開了自己撥弄他斗篷的手,李如鶴自覺縮手,看著他碗里堆滿了菜,卻似乎少了一樣,忙探身拿過自己碟子里油滋滋、香噴噴的烤羊排來,殷勤道:“我吃不慣羊肉,這一大塊我還可沒沾過嘴,別嫌棄?!?p> 含劍生猛地躲開,“我不吃羊,腥?!彼鋈幌肫鹗裁?,垂下頭,沉默地坐在那里。
“哦,怪不得呢?!崩钊琥Q并未察覺到異樣。
“還有烤魚嗎?”遠在眷青的長桌宴上,朱彤早已吃得滿臉油汗,仍覺得嘴饞,眼盯著不遠處的火堆。
方桌一張連著一張,齊齊整整宛如長龍。冒家軍、朱彤和夢蕭等人,沒坐在一處,而是分散開來,與眷青百姓一起圍坐,笑談之間,不見生分,果然是俠肝爽性之人。
與冒懷英對坐的宋燾舉杯敬道:“雖失鳳羽,好在那班假義軍之名的匪徒已被趕走,我們總算有安生日子了?!?p> 冒懷英回敬:“宋老前輩把眷青老小都安置妥當,還組織壯丁御敵,如此膽識心智,令我輩嘆服!”
臨街的家宅中傳來孩童般的嬉笑聲。夢蕭欣慰一樂,嘖聲道:“真好,這些小妖們總算不認生嘍?!彼聪蛏砼缘木烨喟傩?,一邊敬酒一邊問:“怎么想起來把這些小妖藏進家里面了?你們不怕嗎?”
“既沒嚇唬我們又沒害我們,確實算不上怕。那些老道的妖,與我們長相無二,倒是小妖好認一些,頂角粘毛娃娃臉,還挺可愛。夜半鳳羽被盜的時候,后山啊全是小妖們的哭喊聲,我們心里難受,這些小的跑到我們家門口,衣衫破爛、渾身是傷,誰能看得下去?也就裝著膽子把小妖們拉進來,他們也不掙扎,乖得很,知道我們是好心呢!”眷青人舉杯,邊喝邊說起近日來與小妖們的趣事。
另一邊,鬼侍郎與宋氏夫婦在眷青街頭現身,循聲來到長桌宴前。宋燾顫巍巍地站起來,眼圈與臉色都紅了,嘴唇動了動,卻沒說什么,只問他們怎么來了。
原來,宋茗得知眷青大勝義軍,獲得安定,便命令鬼侍郎帶著自家爹娘來此,與故鄉(xiāng)的家人團聚。久別重逢,言多情長,長桌宴一直擺到傍晚。夕陽下,這邊廂,宋家人正在與冒家人聊起宋茗小時候,追隨爹娘漂泊四海的小姑娘,見多了人、見慣了人,養(yǎng)成了自來熟的個性,無論到了哪處,都能結交好友,好幾個都是當地的老人,稱兄道弟的,讓宋灝與何筠都不知這輩分該如何論了。當時鬧出來的笑話到現在還流傳著呢。
那邊廂,鬼侍郎想起宋茗的吩咐,給院子里的小妖們送岳家做的點心,一個有些年歲的妖物仔仔細細地瞧著他,說:“我瞧著你……像一個人!”
“像誰?”鬼侍郎心跳如鹿,此前苦尋而不得的事,終于在放棄之后卻有了著落嗎?他追問著:“像誰?你在哪里見過長得像我的人?”
“就在我們暴山?!北┥竭z民憶起往事,斬釘截鐵地說:“具體何年何月何日,我是記不清了,那會兒我還小呢。但我記著,他是一位世家少爺,來暴山養(yǎng)病的,因為才貌雙全,受人嫉恨,被人捆上鏈條后活活燒死了。據說,火焰撲滅后,容顏如舊,依然好看的很。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家里再沒有人來暴山,他停在屋子里,無人斂尸,也不知后來怎樣了,反正啊,暴山毀了之后,什么都沒有了……”
鬼侍郎拉著他的手,問:“那位公子從哪里來暴山的?”
“這就不知道了,暴山毀的那日,好多老妖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