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沒能逃出去？
宋茗張口欲言，腹部的刺痛順著大片的神經(jīng)直攻她的顱頂，撐著頭看過去，佩劍“錦書”就扎在自己的臍處。愣了一瞬，她松了勁兒，癱在地上。孫醒時才受過刑，身上沒一處好的，卻還有些力氣，和她說話。
原來，二人氣力殆盡，浮上水面后，就被帶回了監(jiān)牢。而玉溆被毀，令監(jiān)牢的主使氣憤不已，也原樣在宋茗身上討回來。
對面的牢房里，英英滾過來兩個果子。孫醒時拿起來在宋茗眼前晃晃：“要不然……你嚼一嚼，不咽下去。”
嘴動一動，就牽扯起腹部的痛感，宋茗再想像之前那樣，給啥吃啥，只為保命，已然不行了，于是，她輕輕搖搖頭，閉上眼睛調(diào)息。疼痛感稍稍消減，但依然難耐，她只得再次睜開眼，轉(zhuǎn)著頭張望著，企圖以旁事轉(zhuǎn)移注意力。孫醒時眼明心亮，一下子就明白她的心思，湊過去，小心翼翼地，連人帶劍從地上托起，配合著她呼吸吐納的節(jié)奏，輕輕扶著，倚在墻邊。眼前的黑星褪去，她看見對面橫斜涂著滿墻的炭畫，筆法有些熟悉，思索一番，開口問道：
“那畫……誰？”
孫醒時想了想，答：“嗯……哦，想起來了，是個孩子畫的。聽說那孩子換了幾個牢房都不安分，就被單獨關在這間牢房里，正好在我們對面。當時大家都覺得小孩子可憐，頗為關照，給吃給喝，噓寒問暖的，誰知道他不僅不領情，每次獄卒送吃的，他都趁人不注意，把最好的搶了，還有那些進了他牢房里的蛇蟲鼠蟻，都叫他玩弄死了。長得討喜，誰成想心眼還挺壞的，怪不得小小年紀就入了監(jiān)牢。不過，他也沒關上幾天，總是蹲在這面墻跟前，大家只當小孩子亂涂亂畫，沒想到是這么大的手筆。那孩子怕是看上去是孩子，內(nèi)里住了個大人?！?p> “畫……嘶風寨，也有?！彼诬穆曇舳吨?，不知道是因為痛還是因為怕。
牢房的小窗外，風嗚嗚響著，兩人都不由得想起那個裹在風聲里的寨子。苦笑著，孫醒時低下頭。
“老天爺罰我，為的什么呢？”
“……抱我過去?！?p> 孫醒時小心翼翼地抱起宋茗，來到那面畫墻之下，同她一起看著墻上不知何意的線條。
在墻角的位置，有兩團擁在一處的線條。宋茗正看得出神的時候，山水相隔的遠方，胡思宇已經(jīng)看著它的實物——兩座遠高近矮的缺口山，看上去像抱在一起的母子。
“俠客，那里就是抱子島了?！眾^力搖槳的船家，有安于寂寞的，也有逮住機會就要與人攀談的，這位顯然是后者，見立在船頭的胡思宇背著一柄重劍體態(tài)卻輕盈，就不免好奇，打開話匣。
“黃梨、天瀘，俠客必定到過這兩地，不知小老兒說得對否？”
“何以知之？”
“你從北邊來，沿途問是否有去抱子島的船，在問到我這邊時，用魚干就茶水充饑。北邊雖然不止天瀘縣一個渡口，但是能產(chǎn)入口即食的魚干，非天瀘縣莫屬。”
“哦？那黃梨呢？”
“我這鼻子生來敏感，行船海上，聞見火藥味、血腥味，早早就能避開險地，方才與你擦身而過，就聞到了黃梨花的香氣。”
胡思宇點點頭，在船頭盤膝而坐，貌似閉目養(yǎng)神，實則釋出仙力，盤查小船內(nèi)外，覺知無異，才放下心來，睜眼回身，船夫已經(jīng)一手扶槳，一手斟酒了，他便過去在小桌對面坐下。
“俠客，來一口？”
“謝謝，免了?！?p> “你那把重劍，什么來頭？”
“家父贈予，殷望如鈞。這抱子島上住著什么人？”
“這個，老漢不清楚。我一向只把人送來送回，沒上過島。你不知島上有什么，又為何要去呢？”
“老人家可知道丁卯鄉(xiāng)？”
“丁卯鄉(xiāng)……好像常聽人說過，沒去過。”
胡思宇手指點著船身，道：“問題就在‘?！稚稀！?p> “還請俠客指點。”
“如今還有未明之事，某不敢胡言。只想請老人家送我上島之后，無需多留，速速離去?！?p> “啊，好，好……那，我何時來接俠客離島？”
“吾自有他法?！?p> 于是，船家將胡思宇在岸邊放下后，就支船返航了。
岸邊樹下有樹枝，胡思宇一邊撿拾，一邊觀察四周，只見沿岸天闊云舒，島上卻林深不知盡處。思索片刻，他將柴堆點燃，從腰包里取出一個三角符，丟進火里。
很快，樹林里躍出一個婦人來，衣飾如葉、膚色如麥，一雙眼睛滴溜轉(zhuǎn)著，搜索著什么，最終落在胡思宇身邊的靈犬身上。婦人問道：“你是誰？從哪里來？”
已經(jīng)覺察到身后閃現(xiàn)幾個手執(zhí)矛盾的人，胡思宇一只手安撫著躁動不安的靈犬，一只手遞上一個三角符，答道：“胡思宇，從天瀘縣來。你是麥知女嗎？”
麥知女接過三角符，問：“是。你這符是從哪里來的？”
“此前，我行至天瀘縣，在那里遇見一戶中了魔癥的男人，我雖喚回其神志，卻難以挽回其性命。彌留之際，他送我三個三角符，說自己祖籍丁卯鄉(xiāng)，有個姐姐在抱子島，讓我來告知死訊。”
“麥知兒死的這么快？”麥知女看上去只有嘆惋，沒有悲傷。她踢起沙土，蓋滅火堆，抬頭道：“素不相識，身后之托，你不是非來不可?！彼⒅鴮Ψ奖成系膭?，“客人來抱子島，究竟為何??？”
“實不相瞞，胡某人之所以來這里，主要為的是丁卯鄉(xiāng)。這丁卯鄉(xiāng)離天瀘縣是千里之遙，離這靈海邊更是山水迢迢，可天瀘縣、抱子島上卻都有丁卯之人，就連漂泊海上的老船夫都常常聽人說起丁卯鄉(xiāng)。這實在不同尋常?！?p> “麥知兒、老船夫，客人這么相信素昧平生之人的言語嗎？”
“自然不敢全信。只是，恰好同門在嵬山，離那丁卯鄉(xiāng)不遠，我便去信求問，他們探知，那山坳之中的丁卯鄉(xiāng)，已沒有人息，全是妖異之氣。如此，我定要來這抱子島探問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