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上來的時候,劉玉第三次看到宋茗被頂?shù)教焐?。身后已?jīng)聚集了不少圍觀的百姓,因他們有傷在身,鹿鶴仙人正在為他們療傷。
“師父,第三次了?!?p> “再等等看吧?!?p> 陳青銅給宋茗遞上一碗水,問:“青儀君,你還有法子嗎?剛才你在下面啊呀哇啦的喊,是不是沒辦法只能撒潑了?”
宋茗喘勻一口氣,答:“那是鬼音嘯叫,是你們鬼界的一招好不好?!?p> “這招又傻又不斯文,我反正是不會學(xué)的。那你還會不會別的?厲害點的?”
“都試過了,我又沒拜鬼界的師父,學(xué)的都是皮毛。”
“你不是會仙法嗎?還壓制不了?”
“這個結(jié)界里有邪門的魔性,強本抑末,鬼術(shù)是本,仙法是末。”
“其實,我第一眼看見你,覺得你挺厲害的?!?p> 宋茗偏頭看他,笑了笑,仰頭看著墨藍天上的兩三星辰,皺眉道:“讓我想想啊……蛇打七寸,這鬼原本也是人,人打……”
等再走到紅蓋頭旁的時候,廳堂里的那些已經(jīng)被一一貼上瞬移符,送到西街街口,沒卻能如愿送出結(jié)界,守在那里的劉玉氣得把雙劍扔在地上。聽得回報,陳青銅等守在洞口的流鬼們便站起身來,做好與之搏斗的準備。
全送出去之后,瞬移符還剩下一沓,宋茗調(diào)侃:“呦,我還以為你的手下們是無窮無盡的呢?!?p> “你不也猜到了,我沒有你那烏云契,膝下只有西街的鬼?!奔t蓋頭下仍然傳出來的是女人的聲音,“你是覺得把他們都送出去,就斗的過我了?”
“算是吧,我想賭一把?!?p> “那你可能要失算了?!?p> 從地下冒出來的旋風,讓宋茗的褲腿、衣擺、領(lǐng)子、耳墜和鬢發(fā)都卷動起來,忽的,那風調(diào)轉(zhuǎn)風向,撲面而來,宋茗瞇著眼,猛地覺出來一些不對,罵了一聲,回身一看——果然,風向洞口吹著,瞬移符也被吹散,而那個見方的洞口不斷縮小,完全閉上的那一刻,風停了,一種悶窒的感覺襲來。
宋茗趕緊用龜息法呼吸,減少體力的消耗,只拼力把“錦書”擲出去,自己向前傾,摔在地上。聽到木板的碎裂聲后,她撐起自己,看向墻邊的衣柜:半扇柜門碎了,一個尚未脫去嬰兒肥的面龐顯露出來,“錦書”橫在他的喉結(jié)前。
“哈……哈……”因為缺氧,宋茗出于本能,開始喘。她本想等著對方問出“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話,生死關(guān)頭到底等不及了:“你的執(zhí)念,不在這……身嫁衣,而是在,這衣柜。所以,新娘子也是,傀儡,你的真身在衣柜里……”
趴著難受,宋茗翻過身子,仰躺著,翻白眼般的看那位公子,見他只是隔著門板望自己,無奈地閉閉眼,嘶啞地說:“我都,拆穿你了,還不從良,那我只能,自救了……”
幾片瞬移符被吹上洞口的時候,陳青銅還等著青儀君被再次扔上來呢,想不到等了一會兒,深不見底的坑洞里面再沒有上來什么。在上面的打斗聲之外,蹲在地上的他漸漸聽見一種聲音,細細碎碎的,像是什么在啃樹葉,先是螞蟻,接著是鹿、是兔子,再后來,是指甲摳土磨石頭的聲音。
他慢慢地站起來,腳下的土地震顫著,倏地裂開口子,他一聲大喝,指揮流鬼們后退,躲閃不及的掉進石縫里。一塊臥房那么大的地皮在“轟隆隆”的聲響中升起來,手上沾著泥土、石灰的小鬼嘍啰攀在四個面上,露出地面后,紛紛跳下,四散開來,制住西街的鬼族們。
這塊地越升越高,陳青銅仰頭張望,恍惚覺得自己是一只綠豆小蠅,正對著一塊巨人的棗糕。而這塊土方被越來越多的人看見,待它停下不再往上頂?shù)臅r候,平川百姓都在夜色中盯著它,像是在看一座豐碑。
被新鮮空氣包圍著的宋茗,大口呼吸著,意識稍稍回籠,她便奮力睜開眼,尋找著那公子的身影,好在他仍站在衣柜內(nèi),尚未有趁人之危的意思。
小鬼們簇擁上來,宋茗被攙起,她揮手示意他們退下,接著一揮袖子,把那床榻和衣柜推到不遠處,走過去,土方“哐——”地一聲在身后落下,震得大地顫抖、煙塵驟起。待煙塵散去,“錦書”還插在那里,小公子卻走了出來,輕輕撣著新娘喜服上的塵土。
“……天殺的!不知羞恥!青儀君,你,你過來!”陳青銅本是迎上來的,看清那公子哥的裸著身子后,止住腳步,尷尬不已。
“沒事,男人身上不就這幾樣?xùn)|西?有什么的,我已為人婦,早就見過了?!?p> “你……罷了罷了。把他弄上來,就是你想到的法子?”
“我本來不想這么費事的?!彼诬鴶[擺手,“你們往后再退退,我好同他說說話?!甭勓?,陳青銅等退下。宋茗往前邁了半步,問:“你真的不好奇我為什么知道你的真身所在嗎?”
公子理好喜服,說:“你之前說,我的執(zhí)念不在喜服而在衣柜?!?p> “嗯,我想,你當時躲在衣柜里的時候,只要他們再晚發(fā)現(xiàn)一會兒,你就能脫掉衣服,把這事遮掩過去了。”
“你想?你是猜的?”
“我都說了,我想賭一把,當然是猜的啊?!?p> 小公子仰頭,星辰?jīng)]能映在他的眼睛里,只好把清冷的光芒覆在他的臉上。他開口:“在衣柜里的時候,我完全有時間脫下來,只是,我太害怕了,外面的腳步聲像是把我的力氣抽走了,我連手也抬不起來……后來,他們找到了我。”
“是啊,你當衣柜是藏身救命的地方,可它只是增添你丑事的滑稽感罷了?!彼诬焐喜涣羟槊?。
“現(xiàn)在什么時辰?還有多久天亮?”
“早著呢?!?p> 他瞧見旁邊有兩盞未被燒毀的燈籠,問:“能點燈嗎?太黑了?!?p> “不比你在下面亮堂?”宋茗小聲嘟囔著,阻止了陳青銅等要去點燈的動作,袖出靈蝶,光影綽約,照亮近處。
“怕我有詐?”
“你太難纏,防著點好?!?p> 小公子笑笑,說:“在鬼界浸潤的久,都會成為難纏的主,”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宋茗,把新娘子從床榻上扶起來,問:“你猜她是傀儡?”
“這不是猜的,我剛才聽人家說你的故事,聽到最后,才想起來新娘子的手不對?!?p> 現(xiàn)在,小公子正握著其中一只,那手蒼老枯槁。他帶著笑意,兩手上抬,掀開紅蓋頭,顯出一張老婦人的臉,雖然面如死灰,雙目緊閉,但神情如舊,溫和慈愛。
宋茗有些動容,嘆道:“你這無愧于天地的倔樣子,后悔的只是害了一個姑娘為你苦守余生吧?!?p> “又是你猜的。”
“猜對就行?!?p> 結(jié)界一點點縮小,鹿泊舟和劉玉忙進到西街來,宋茗托著一圓黑紅相間的珠子,捧到鹿鶴仙人面前,微微欠身道:“這里面有兩個亡魂,望得到凈化,不致為害人間?!?p> 鹿泊舟將珠子收下,問:“你為求快,接連滅了兩個首領(lǐng),這平川禍事該從那里尋根問由?”
“大蛇死那么早確實是我考慮不周,但這一對我腦子就清醒多了,沒有下死手。他說了,到了化凈投胎之日,會把來龍去脈和您說清楚。他拿著話柄呢,咱們只能順著他不是?”
宋茗走出西街,守在那里的百姓拜謝不已。而“青儀君”的名字傳揚開來,人人感念,有人說起青儀君就是宋茗,就是當年赤焰落的妖女云云。偏偏這里是平川,妖女又如何,平川從不缺妖女,老實本分的都能安然處之,更何況救人性命的?于是乎,“宋茗”的名字經(jīng)平川百姓口耳相傳,因為比前者好念,叫人們記得更深。
凡是宋茗出現(xiàn),人們都奉以親切的笑容和問候。這景象讓她受寵若驚,快步走著,只等找到婁世炎和許姑娘,就帶上爹娘一塊兒回家。
梨渦4克
我哪天可能就咕咕咕了